冰冷,死寂,剧痛。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撕裂般的痛苦中沉浮,如同溺水之人,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会被更沉重的黑暗拉回深渊。林琰感觉自己破碎的身躯正被无数毒虫啃噬,灰黑色的丹毒在经脉中肆虐,与仅存的仙丹药力、冰魄神光以及万木长春气息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清凉感,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痛苦屏障,触及他濒临溃散的神魂核心。
是柳月婵的玉佩。
那枚紧握在手中、由万年温玉雕琢、镶嵌着珍稀灵植种子的玉佩,正持续散发着微弱却精纯的万木长春本源气息。这股生命气息如同最温柔的丝线,艰难地修补着他被丹毒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经脉,抚慰着撕裂的神魂,如同绝望沙漠中涌出的一眼清泉,虽无法解渴,却顽强地维系着那缕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
林琰残存的丹帝意志,在这股生机的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火星,开始艰难地凝聚、苏醒。
“不能……死……”一个模糊却无比执着的念头在识海深处亮起。
他尝试着内视己身。
体内景象触目惊心。经脉寸寸断裂,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布满了灰黑色的毒痕;丹田气海枯竭黯淡,仅存的渡劫期本源黯淡无光,几乎被毒气完全覆盖;五脏六腑萎缩移位,表面覆盖着一层恶心的黑膜;骨骼上密布着细密的裂痕,骨髓都透出灰败的死气。唯有心脉处,被一层极其微弱的冰魄神光守护着,以及丹田中央,那枚仅存的九转渡厄仙丹,正如同风中残烛,释放着最后一丝温润的造化药力,与玉佩的生命气息一起,艰难地抵挡着毒素的全面侵蚀。
识海之中,冰魄神珠静静悬浮,珠体上裂纹密布,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珠内本源空间缩成微不可察的一点,苏沐雪和秦红袖的气息微弱但稳定,依旧在神珠最后的本源守护下沉睡。
“毒……必须……压制……”林琰的意识艰难地运转着。焚血化毒的反噬远超预期,这葬仙坑的腐朽死气与怨念太过浓烈,炼制出的丹毒霸道绝伦,若不设法压制或引导,单靠玉佩和仙丹的吊命,他撑不了多久。
就在他竭力调动丹帝意志,试图梳理体内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能量时,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无比精纯的寒意,透过他紧贴地面的残破身躯,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这股寒意并非冰魄神珠的至寒,也非此界空气的阴冷,而是一种源自大地深处、历经亿万年沉淀、仿佛能冻结神魂的极致阴寒!它冰冷刺骨,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微弱的、类似玉髓般的温润感。
林琰的丹帝意志对这能量异常敏感!他立刻集中全部心神,引导着这丝丝缕缕渗透进来的阴寒之力,小心翼翼地避开脆弱的心脉和识海,导向那些被丹毒侵蚀最严重、正疯狂破坏生机的区域——尤其是几条连接重要脏器、此刻正被灰黑毒气堵塞、濒临坏死的经脉!
嗤……滋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寒冰!那阴寒之力接触到狂暴的灰黑丹毒,立刻引发了剧烈的反应!丹毒中的腐朽、死寂、怨念等负面能量,仿佛遇到了克星,被这股精纯阴寒的力量强行冻结、凝固!虽然无法彻底清除,但侵蚀的速度瞬间被大幅度减缓!那些被毒素堵塞的经脉,在寒力的冻结下,暂时停止了溃烂和崩解的趋势,如同被冰封的伤口,为林琰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有效!”林琰精神微振!这渗透进来的阴寒之力虽然微弱,但其品质极高,精纯无比,对稳定伤势、压制丹毒有着奇效!
他立刻将全部心神沉入对这股阴寒之力的引导和吸纳中。丹帝意志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应着身下大地传来的这股能量的源头。很快,他“看”到了——就在他藏身的这道狭窄裂缝深处,紧贴着他背部的冰冷岩石内部,竟蕴藏着一小片极其稀薄的……**阴煞寒玉髓**!
这寒玉髓是葬仙坑特殊环境下,由至阴死气、地脉寒气以及漫长岁月沉淀的某种奇异矿物结合而成,蕴含着精纯的阴煞寒力。它本是剧毒之物,寻常仙人沾染一丝都可能被冻结神魂、侵蚀生机。但对于此刻体内充斥着更霸道丹毒、又拥有冰魄神珠本源(虽枯竭但本质同源)的林琰来说,这阴煞寒力,竟成了压制体内毒素的“良药”!
他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旅人,贪婪却又无比谨慎地汲取着岩石缝隙中渗透出的丝丝寒玉髓气息。每一丝寒气入体,都带来刺骨的冰冷和剧痛,但也将更多的灰黑丹毒暂时冻结、封困。
时间在剧痛与冰冷的拉锯中一点点流逝。林琰的气息依旧微弱如游丝,但体内那场毁灭性的崩溃,在玉佩生机、仙丹药力以及阴煞寒力的三重作用下,终于被暂时遏制住了最凶险的势头,勉强维持在一个极其脆弱的平衡点上。
就在这时——
“头儿!就是这里!那怪物肯定藏在这片石头堆里!”一个带着惊恐和怨毒的声音从裂缝外不远处传来,正是之前逃走的那个脸上腐烂的劫掠者!
“废物!连个重伤垂死的飞升者都收拾不了,还折了老疤和独眼!”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明显上位者威严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充满了不耐和杀意。“仔细搜!那小子中了老疤的‘蚀骨毒’和空间乱流的伤,跑不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身上可能有值钱东西,上头……等着要消息!”
“是!是!葬仙卫大人!”几个惶恐的声音同时应道。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和翻动岩石的声音迅速逼近!
林琰心头一凛!追兵到了!而且听声音,来了不止一人,为首者似乎是什么“葬仙卫”,地位和实力明显高于之前的劫掠者!
他立刻停止了对阴煞寒玉髓的汲取,将全部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真正的死尸,蜷缩在裂缝最深处的阴影里。心脏在破碎的胸腔中狂跳,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但他强行压制,连呼吸都微弱到几乎停滞。
“头儿!这里有血迹!还有……好浓的毒气!”一个声音在裂缝口附近响起,带着惊疑。
“哼,那小子果然用了邪门的毒术!都小心点,别沾上!”那个被称为“葬仙卫大人”的冰冷声音命令道。一股强横的神念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扫过裂缝口附近,林琰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神念中蕴含的阴冷、暴戾以及……远超之前劫掠者的威压!至少是**人仙境后期**!
林琰屏息凝神,识海中冰魄神珠的残存意志被他全力催动,形成一层极其微薄却坚韧的“空寂”屏障,将自己最后一丝生命波动和神魂气息彻底掩盖。这是他前世神界藏匿的秘术,以冰魄的“寂灭”特性模拟死亡状态。
“这裂缝很深,那小子会不会藏在里面?”有人指着裂缝说道。
“进去看看!”葬仙卫冷声道。
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靠近裂缝口,正是之前逃走的那个劫掠者。他脸上腐烂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涂着恶臭的黑绿色药膏,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怨毒。他手中握着一根前端绑着锋利骨刺的木矛,颤抖着朝裂缝内捅了捅。
骨矛尖端几乎擦着林琰蜷缩的身体刺入后方的岩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林琰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有丝毫颤动,如同真正的死物。体内的剧毒、寒气、死气混杂的气息,完美地融入了这葬仙坑的环境。
“好像……没人?里面黑得很,看不清楚。”那劫掠者探头探脑,但裂缝深处一片漆黑,他不敢贸然钻入。
“哼,废物!”葬仙卫冷哼一声,似乎失去了耐心。他亲自走到裂缝口,一股更加强横的神念再次扫入!这次的神念更加凝练,如同探照灯般在狭窄的裂缝内来回扫视,甚至穿透了林琰体表那层薄薄的冰魄神光,触及了他残破的身躯!
林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丹帝意志凝聚到极致,全力维持着“空寂”状态,连思维都仿佛陷入了停滞。
那神念在林琰“尸体”上停留了一瞬。冰冷、死寂、毫无生机,体内充斥着混乱的剧毒和死气,经脉骨骼尽碎……完全符合一个在剧毒和重伤下彻底死亡的特征。
“一滩烂肉罢了,死透了。”葬仙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和失望,收回了神念。“晦气!白跑一趟!走吧,去别处看看!最近下界偷渡来的‘材料’越来越少了,上头催得紧!”
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外面彻底恢复了死寂,过了许久许久,林琰紧绷到极致的心神才缓缓放松。冷汗早已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与血污毒渍混合在一起。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若非阴煞寒玉髓的气息完美掩盖了他体内那点微弱的生机,加上冰魄神珠的寂灭秘术,绝对瞒不过那人仙境后期葬仙卫的探查!
“葬仙卫……‘材料’……上头……”林琰咀嚼着这几个词,心头笼罩上更深的阴霾。这葬仙坑绝非善地,似乎存在着一个组织,专门猎杀或抓捕像他这样飞升到这里的“偷渡者”,而且背后还有所谓的“上头”!这让他想起了劫云中萧绝的意志!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阴影已然笼罩。此地绝对不能再留!
林琰挣扎着,将目光投向裂缝深处,那阴煞寒玉髓气息传来的地方。刚才的探查让他发现,这寒玉髓虽然稀薄,但其核心位置,似乎有一小点凝结的精华!那是他目前唯一能快速获取、并可能帮助他初步压制体内丹毒、恢复一丝行动力的东西!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裂缝深处那冰冷的石壁一点一点地蹭过去。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剧痛和毒素的冲击。终于,他的手指触摸到了一处比其他地方更加冰冷刺骨、隐隐泛着微弱幽光的岩石。
就是这里!
林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气力,并指如刀——虽然这“刀”脆弱不堪——狠狠刺向那块岩石!
噗!
岩石远比想象的坚硬,他残破的手指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他不管不顾,忍着剧痛,疯狂地抠挖!指甲翻卷,指骨与坚硬的岩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
咔嚓!
一小块鸽蛋大小、通体幽黑、散发着浓郁阴寒气息、内部却隐隐流动着玉质光泽的晶体,被他硬生生从岩石中抠了出来!
**阴煞寒玉髓晶**!
入手冰冷刺骨,那股精纯到极致的阴煞寒气瞬间顺着手臂蔓延,几乎将他半边身体冻僵!但同时,体内肆虐的灰黑丹毒仿佛遇到了天敌,疯狂地躁动起来,却又被这股更高级的寒气强行压制!
林琰毫不犹豫,强忍着冻僵神魂的剧痛,将这块珍贵的寒玉髓晶紧紧按在自己丹田气海的位置——那里是丹毒盘踞的核心,也是他力量的本源!
嗡!
寒玉髓晶接触到他的皮肤,精纯的阴煞寒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他枯竭的丹田!冰冷的寒流所过之处,狂暴的灰黑丹毒如同被投入冰河的沸油,瞬间被冻结、压制!虽然无法根除,但侵蚀的速度被大幅度减缓,甚至被强行压缩、禁锢在了丹田一隅!
与此同时,这股精纯的阴煞寒气也刺激了林琰丹田内那几乎熄灭的渡劫本源,以及沉寂的冰魄神珠!冰魄神珠那布满裂纹的珠体微微一颤,竟主动吸纳了一丝丝寒玉髓晶的气息,虽然依旧黯淡,但核心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稳定感。
“呃……”林琰发出一声痛苦与解脱交织的闷哼。寒玉髓晶的寒气入体,如同无数冰针穿刺,痛苦更甚先前,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场毁灭性的崩溃,终于被这股外力强行按下了暂停键!虽然依旧重伤垂死,但至少……暂时不会立刻毒发身亡了!
他瘫倒在冰冷的石缝中,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晶的寒气。紧握着寒玉髓晶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却燃烧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之火。
有了这个,或许……能撑到找到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松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识海深处,沉寂已久的冰魄神珠,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无比渴求与兴奋的意念波动,猛地传递出来!
这波动指向的方向,并非林琰手中的寒玉髓晶,而是……裂缝之外,葬仙坑那弥漫着腐朽死气的深处!
仿佛在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强烈地吸引着、呼唤着冰魄神珠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