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烽火台要塞。
昔日雄踞山脉、扼守南域咽喉的巍峨要塞,此刻已化作血肉磨盘与绝望深渊。高耸的城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布满巨大狰狞的豁口,断裂的符文石柱歪斜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魔气,如活物般从每一个缝隙、每一处废墟里翻涌而出,凝聚成粘稠的云团,沉沉地压在残存守军的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与灵魂撕裂的剧痛。
“顶住!给老子顶住!阵法不能破!”一位满脸血污、甲胄破碎的老将嘶声咆哮,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魔物嘶吼与法术爆鸣。他手中战刀早已卷刃,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串腥臭的污血与破碎的魔物肢体。他身后的残兵结成摇摇欲坠的战阵,灵力黯淡的护盾在魔气浪潮的持续冲击下,如同暴雨中的烛火,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数名修士惨叫着倒下,身体迅速被魔气侵蚀、干瘪,化为新的魔物燃料。
城墙之下,是彻底沦为地狱的景象。无数形态扭曲、肢体异化的魔物,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地拍打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它们攀爬着同伴堆积如山的尸体,利爪抠进城墙缝隙,口中喷吐着腐蚀性的魔息,将坚固的巨石融化成恶臭的泥浆。每一次魔物冲击的狂潮,都让仅存的防御光幕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
“长老!东三区阵眼…碎了!守阵弟子…全…全没了!”一个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年轻修士跌跌撞撞冲到老将身边,脸上是彻底崩溃的绝望。
老将身体猛地一晃,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东面。那里,代表最后一道核心防御阵法的巨大符文光柱,如同被折断的脊梁,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巨响,轰然炸碎!狂暴的魔气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城内仅存的区域!
“完了…”老将手中卷刃的战刀当啷一声坠地,溅起几点浑浊的血泥。最后的光明骤然熄灭,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魔云彻底吞噬了要塞残存的轮廓,绝望的尖啸和魔物兴奋的嘶吼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主旋律。仅存的修士们眼神空洞,灵力耗尽,连举起武器的力气都消失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之潮,带着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就在这万念俱灰、生机断绝的刹那——
“嗡——!”
一道无法形容其清越、其浩荡的鸣响,骤然撕裂了压城的魔云,穿透了震天的杀伐!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缕光,又似九天之上最纯净的寒泉流淌。
所有人,无论人族修士还是疯狂魔物,动作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只见那被魔云彻底笼罩的、铅灰色的天穹最高处,一道冰蓝色的流光,正以超越想象的速度贯穿而下!它所过之处,粘稠污秽的墨绿魔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天敌,发出“滋滋”的、如同烙铁烫肉的恐怖声响,剧烈地翻滚、扭曲、退缩!一条纯净无比的冰蓝通道,硬生生在这污秽的魔域之中开辟出来!
流光瞬息即至,悬停在要塞残骸的上空,光芒骤然收敛,显露出其中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
青衫猎猎,虽沾染了长途跋涉的风尘,却无损其渊渟岳峙的气度。面容年轻,眼神却深邃如万古寒潭,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沧桑与绝对的掌控力。正是林琰!
他右手虚托,掌心之上,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剔透如万年玄冰的宝珠静静悬浮。正是冰魄神珠!此刻,它正散发着柔和而纯粹到极致的冰蓝光华,如同一个小小的、却不容侵犯的太阳!
“冰魄神珠,涤荡污秽!”林琰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耳畔,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心湖。
随着他的敕令,冰魄神珠光芒大盛!无数道冰蓝色的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又似最精密的净化网络,以林琰为中心,呈放射状向着四面八方骤然扩散!
光丝所及之处,景象堪称神迹!
那些粘稠如油、带着强烈腐蚀与混乱心智力量的墨绿魔气,如同遇到了沸汤的积雪,发出更加凄厉刺耳的“嗤嗤”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净化!被魔气深度侵蚀、肢体正在异变的修士,身上蒸腾起大股大股的黑烟,扭曲的肢体停止了异化,痛苦狰狞的表情渐渐被茫然和虚脱取代。而那些刚刚爬上城墙、最为狂暴的低阶魔物,在冰蓝光丝拂过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彻底汽化,只留下一缕迅速消散的黑烟!
绝望的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是惊天动地的逆转!
“魔气…魔气在消散!”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是林琰!丹尊林琰!他回来了!他真的带着神物回来了!”
“冰魄神珠!那是传说中的净化圣物!”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所有幸存者的心。无数双原本黯淡绝望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死死盯着天空中那道青衫身影和他手中那枚散发着救赎之光的宝珠。呼喊声、哭泣声、劫后余生的宣泄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散了战场上令人窒息的魔氛。
林琰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瞬间锁定了魔气反扑最凶猛、也是守军残余力量最为集中的区域——正是苏晚晴所在的西侧城墙断口!那里,一片浓郁得近乎实质、翻滚着无数痛苦怨魂面孔的漆黑魔云,正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魔爪形态,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狠狠抓向下方一道苦苦支撑的冰蓝色剑幕!
剑幕之后,苏晚晴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刺目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襟。她手中的冰魄长剑光芒剧烈闪烁,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护在她身前的几名寒月谷核心弟子,更是人人带伤,气息萎靡,眼看就要被那魔爪彻底拍碎!
“晚晴!”林琰心头一紧,低喝出声。无需任何多余动作,心念与冰魄神珠瞬间共鸣!
“咻!”
一道凝练如实质、粗如手臂的冰魄神光,如同跨越空间的审判之矛,从林琰掌心神珠激射而出!速度之快,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前一瞬还在林琰掌心,下一瞬已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巨大的漆黑魔爪掌心!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烙铁烫穿皮革的刺耳锐响!纯粹到极致的净化之力与污秽的魔爪核心激烈碰撞、湮灭!那威势滔天的魔爪,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剧烈地颤抖、扭曲,从被神光击中的掌心位置开始,迅速溃散成缕缕黑烟,被紧随而至的冰蓝光丝彻底净化消弭!
压顶的死亡威胁骤然消失,支撑到极限的苏晚晴心神一松,眼前猛地发黑,体内强行压制的伤势和魔气反噬同时爆发,娇躯一晃,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师姐!”旁边的寒月谷弟子惊呼,却因自身伤势根本来不及搀扶。
一道青影如鬼魅般掠过混乱的战场,卷起一阵清风,稳稳地落在苏晚晴身侧。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倒下的纤腰,温热的灵力瞬间探入她体内。
“晚晴!”林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看着怀中女子苍白如雪的脸颊和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心头猛地一沉。他立刻察觉到一股极其阴毒、充满混乱破坏意志的魔气,正盘踞在她心脉附近,疯狂侵蚀着她的本源生机,阻止着伤口的愈合!这绝非寻常魔气!
没有丝毫犹豫,林琰左手依旧稳稳托举着持续净化战场的冰魄神珠,维持着大范围的净化领域。右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点精纯无比、凝聚了他本命丹元的淡金色丹火。那丹火散发着纯粹的生命气息,带着一种净化万邪的至高威严。
“凝神,守心!”林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传入苏晚晴模糊的意识。
淡金色的丹火之芒,随着林琰精准的指尖引导,轻柔而迅捷地落在苏晚晴心口附近的几处要穴。丹火入体,并未带来灼痛,反而如同最温暖的泉流,瞬间包裹住那股肆虐的阴毒魔气。嗤嗤的湮灭声在苏晚晴体内响起,那股顽固的魔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在金芒的灼烧下剧烈挣扎,却迅速被炼化、驱散!
同时,林琰强大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引导着冰魄神珠散发出的、经过他过滤提纯的丝丝缕缕温和净化之力,精准地渗入苏晚晴受损的经脉和脏腑。冰蓝色的微光流淌过处,被魔气腐蚀破坏的经络如同久旱逢甘霖,开始焕发微弱的生机,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
“呃…”苏晚晴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丝,口中再次溢出一小口带着淡淡黑丝的淤血,但脸上的灰败死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消耗过度后的虚弱苍白,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在无数午夜梦回中勾勒过、此刻却带着清晰焦虑和专注的年轻脸庞。他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她的伤势,指尖的金芒稳定而柔和。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劫后余生的悸动,猛地冲垮了苏晚晴心中那道名为“寒月圣女”的冰墙。所有的矜持、顾虑,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肩负宗门重任、时刻保持冷静威严的圣女,她只是一个在死亡边缘被他拉回来的女子。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几乎是耗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林琰的腰身,将满是泪痕的脸深深埋进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确认他真的就在眼前。
“林琰…林琰…”她哽咽着,一遍遍重复着他的名字,声音破碎而颤抖,带着无尽的委屈、恐惧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少女温热的泪水迅速浸透了他胸前的青衫,那滚烫的温度和怀中微微颤抖的娇躯,让林琰心头最坚硬的部分也瞬间软化。他托举冰魄神珠的左手依旧稳如磐石,维持着战场净化。环抱着苏晚晴的右手却下意识地收紧,将她更加紧密地护在怀中,仿佛要为她隔绝世间所有的风雨。
“别怕,晚晴,我在。”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淡淡寒梅幽香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抚平灵魂的力量,“没事了,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你分毫。”他宽厚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量,轻轻拍抚着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脊背。
这一刻,战场上震天的厮杀、魔物的嘶吼、灵力的爆鸣似乎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时间仿佛为他们而凝滞,只剩下劫后重逢的两人,在冰冷的废墟之上,紧紧相拥。周围的寒月谷弟子和残存的修士们,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有欣慰,有震撼,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敬意。丹尊临世,力挽狂澜,圣女倾心,生死相依。
然而,这短暂的温情并未持续太久。
“桀桀桀桀——!”
一声尖锐、扭曲、充满了无尽恶毒与疯狂的怪笑,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骤然刺穿了冰魄神珠净化领域带来的片刻宁静!声音源头并非来自地面魔潮,而是来自高空那片最为浓郁、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深渊世界的漆黑魔云核心!
众人骇然抬头。
只见那翻涌的魔云中心,剧烈地扭曲、蠕动起来,一张巨大无比、由纯粹魔气构成的狰狞面孔缓缓浮现。面孔模糊不清,只有两只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巨大眼瞳,如同两轮来自地狱的鬼月,死死地盯住了地面上相拥的林琰和苏晚晴!那目光中蕴含的恶意,几乎要将空间冻结!
“下界的蝼蚁!卑贱的虫子!”那魔脸张开黑洞般的巨口,发出的声音非男非女,如同砂纸摩擦朽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污染精神的邪力,“竟敢窃取神主之力,坏我圣族降临大计!你手中之物…必归神主!你之魂魄…将永镇九幽魔火,哀嚎万载!”
魔脸咆哮着,一股远超之前所有魔物、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同时,魔云剧烈翻滚,一道纯粹由高度凝练的漆黑魔气构成的巨矛,在魔脸前方迅速凝聚成型!矛尖闪烁着幽暗的符文,散发着洞穿一切、污秽万物的毁灭气息,矛尖直指林琰!
“不好!是魔将级的存在!快退!”一位见识广博的老修士发出撕心裂肺的警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这种层次的魔物,已经超出了下界修士对抗的极限!
就在那毁灭魔矛即将破空而出的瞬间,林琰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的目光,并未完全落在那恐怖的魔矛之上,而是死死锁定了魔矛尖端萦绕流转的、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无法察觉的暗金色能量流!那能量流一闪而逝,却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点燃了林琰灵魂深处最黑暗的记忆!
冰冷!死寂!万古的枯寂!
那是…那是神界边缘,陨神荒原的气息!
是那场导致他前世丹尊林琅天陨落的、来自神界巅峰强者的围杀中,所感受到的、独属于“神主”萧绝麾下爪牙的——神罚之力!虽然被稀释了亿万倍,混杂在污秽的魔气中,但那本源的气息,林琰至死也不会认错!
“萧绝…!”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琰的心尖!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他眼底轰然爆发!那杀意之纯粹、之酷烈,甚至让他怀中刚刚平复的苏晚晴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区区魔奴,也敢妄称神主?”林琰的声音冰寒彻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狱中挤出,带着冻结灵魂的威压。他轻轻将苏晚晴交给旁边严阵以待的寒月谷弟子,动作轻柔,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神兵,死死锁定着高空那咆哮的魔脸。
他右手缓缓抬起,不再是指尖丹火,而是整个手掌都覆盖上了一层跳跃燃烧的、深邃如夜空的幽暗火焰——九幽冥炎!新得的异火在主人的滔天怒火下,散发出焚灭万物的狂暴气息。
“敢染指此物,敢伤我之人…”林琰托举着冰魄神珠的左手微微一动,神珠光华流转,一层凝练无比的冰魄神光瞬间加持在燃烧着九幽冥炎的右手之上。冰与火,两种截然相反、却同样极致的力量,在他手上达成了诡异的平衡与融合,形成一层流转着冰蓝与幽暗光晕的奇异光膜!
他踏前一步,脚下虚空仿佛凝结成冰蓝的台阶,青衫无风自动,直面那即将破空射下的毁灭魔矛,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响彻整个要塞废墟:
“今日,便让你这爪牙,形神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