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战意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扎进陈墨的灵魂深处。锈蚀的刀戟、凝固的血泥、空气中千年不散的铁腥与绝望……这片古战场核心的将台,本身就是一座由死亡浇筑的祭坛。而此刻,祭坛上那具端坐的、披挂着残破甲胄的无头骸骨,那空洞的颈骨正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锁定”了他。
没有眼睛,没有头颅,只有那空洞洞、指向他的颈腔,却传递出比任何凶戾目光更恐怖的意志——冰冷、狂暴、仿佛凝聚了整片战场所有未熄的战火与不甘的怨念!
“呜——”
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啸!陈墨眼前猛地一黑,仿佛被无形的攻城锤狠狠砸中颅骨。右臂蔓延至锁骨的青黑龙鳞纹骤然滚烫,骸骨笔在袖中嗡鸣,贪婪地吞噬着这股冲击中蕴含的磅礴怨煞之力,反哺回更猛烈的灼痛,几乎要撕裂他的筋肉骨骼。同时,右眼那完全石灰色的瞳孔深处,葬眼紫光不受控制地爆发,如同一团被强行点燃的、冰冷的鬼火,试图抵御这直刺灵魂的冲击。
然而,这冲击的核心并非纯粹的毁灭力量。它更像是一把生锈的、沾满血污的钥匙,狠狠捅进了陈墨记忆深处最脆弱、最不愿触碰的锁孔。
咔哒。
锁开了。
陈家村,废井边。
画面是如此清晰,带着暴雨夜的湿冷腥气,蛮横地撞碎了眼前的古战场幻象,与眼前的绝望惨烈重叠、交融!
阿岩……倒在冰冷的、混杂着泥土与自身鲜血的泥泞里。他蜷缩着,像一只被踩烂的虾米,身体因剧痛和无法言喻的恐惧而剧烈抽搐。那曾经明亮、充满野性和对阿芸爱意的眼睛……没了!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窟窿,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像两张无声哀嚎的嘴。鲜血混着雨水,小溪般从他捂着脸的指缝里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蜿蜒流向那口深不见底的废井。
就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阿芸……穿着那件早已被泥污和不明秽物浸透、破烂如血痂的猩红嫁衣,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纸扎人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井边。她怀中紧抱着那个蠕动的襁褓,空洞麻木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垂死的阿岩身上停留一秒,便直勾勾地落向幽深的井口。然后,她做出了那个让陈墨灵魂冻结的动作——她蹲下身,沾满污泥的手指,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种诡异“温柔”的意味,蘸取了井沿上阿岩尚未凝固的、温热的血污。
那根沾着至亲鲜血的手指,被轻柔地送到了襁褓的“嘴边”。
黑暗里,响起了令人头皮炸裂的、湿濡而贪婪的吮吸声!
“嗬……嗬嗬……” 地上濒死的阿岩,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这声音,这画面,如同烙印般深深烫入他仅存的听觉和感知。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画面中的阿岩,在极致的痛苦与无法理解的存在恐惧中,那张血肉模糊、失去双眼的脸……嘴角的肌肉,竟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拉扯出一个弧度!空洞!扭曲!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喜?那笑容的轮廓,与暴雨夜中捧着两颗眼球、狂呼“山神开眼”冲向黑暗的陈老拐,竟如出一辙!
“啊——!!!”
现实与记忆的双重冲击,如同两座崩塌的山岳,轰然砸在陈墨的意识之上!陈家村井边阿岩那绝望的抽搐、那血肉模糊的眼窟窿、那诡异的狂喜笑容……与眼前无头骸骨散发出的冰冷狂暴战意、脚下堆积如山的枯骨、空气中弥漫的永恒绝望……疯狂地交织、旋转、放大!
绝望!
背叛!
扭曲!
非人之物的诞生!
至亲至爱的消逝!
自身无力改变的罪孽!
所有被压抑的、被刻意遗忘的、被管理者人格视为“冗余数据”的情感洪流,在这一刻被无头骸骨的精神冲击和阿岩惨死的记忆碎片彻底引爆!那不是简单的悲伤或恐惧,而是对存在本身意义的彻底质疑,是目睹人性在恐怖面前被轻易碾碎、扭曲成怪物的终极绝望!
“噗!” 陈墨身体剧震,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出,溅落在布满尘埃和锈迹的将台石阶上,如同绽开的猩红毒花。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模糊、撕裂。古战场的枯骨仿佛都活了过来,向他伸出嶙峋的手爪;陈家村的雨夜废井如同深渊巨口,要将他的灵魂吞噬。阿岩那空洞的眼窟窿和陈老拐捧着血眼的狂笑,在意识深处反复闪现、重叠。
“剥离!立刻剥离情感冗余!” 意识深处,陈默那冰冷、毫无波澜的指令声尖锐地响起,试图接管这濒临崩溃的局面。但此刻,属于“陈墨”的绝望洪流太过汹涌,如同决堤的冥河,瞬间冲垮了管理者人格强行筑起的堤坝。
右眼的葬眼紫光在主人剧烈的精神震荡下,彻底失控!不再是稳定的防御光晕,而是如同狂暴的紫色闪电,疯狂地在他右眼瞳孔(那石灰色的部分)中乱窜、迸射!每一次紫光的爆发,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要将他的右半边脑袋彻底烧穿、炸碎!这紫光不仅是他兑换的能力,此刻更像是他体内失控力量的具现化,是他灵魂被双重绝望灼烧出的伤痕!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将台冰冷的石阶前。膝盖撞击的钝痛微不足道,灵魂的撕裂感才是酷刑。他双手死死抠住地面,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入石缝中。额头上青筋暴跳,汗水混着嘴角溢出的血丝,如同小溪般滑落。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烧红的刀子。
无头的骸骨依旧“注视”着他,颈腔中那股冰冷狂暴的战意并未减弱分毫,反而因为陈墨剧烈的反应而更加凝练、更具压迫感。它就像一个冰冷的审判者,用最残酷的方式,叩问着闯入者心灵最深处的关隘——你,是否还记得身为“人”时的恐惧与绝望?你,是否还能承受这由你亲手(或间接)编织出的无边黑暗?
陈墨跪在骸骨前,身体因灵魂的剧痛和紫光的反噬而剧烈颤抖。陈家村的血雨腥风与古战场的铁血亡魂在他脑中疯狂厮杀。管理者冰冷的指令与穿越者绝望的哀鸣在他意识中激烈碰撞。葬眼紫光在他右眼中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映照着他苍白如鬼、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心关叩响,无颅为证。这通往将台核心、通往更深力量(或更彻底异化)的道路,每一步都浸满了灵魂的血泪。他能否在双重绝望的绞杀中,找到一丝残存的自我?或者,就此沉沦,成为管理者游戏棋盘上,一枚彻底冰冷的棋子?答案,在骸骨空洞的注视下,在紫光灼烧的剧痛中,在灵魂深处绝望的嘶吼里……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