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夜露扑在林观鹤脸上时,他才发现自己后背的t恤早被冷汗浸透。
苏妲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痕迹,像一串烧红的炭珠。
“小苏!”
小云的惊呼声先撞进耳朵。
扎着马尾的小丫头提着药箱踉跄跑来,发梢的露水甩在林观鹤手背上,“陈老说你们带了离魂草——”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目光扫过苏妲腿上翻卷的皮肉,睫毛剧烈颤动,“先、先止血!”
陈老的烟杆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
白须老者佝偻着背凑近,烟锅里的火星映得他瞳孔发亮:“把人放石桌上。”
他枯瘦的手指搭上苏妲脉搏,又迅速移开,“魂魄倒稳当,伤在皮肉。”
林观鹤的喉结动了动。
他把苏妲轻轻放下时,她的睫毛颤了颤,却没醒。
离魂草还攥在他掌心,黑茎红蕾上的血丝已经凝成暗痂,像块浸了血的玛瑙。
“给我。”
陈老伸过手。
林观鹤这才惊觉自己握得太紧,指节泛白。
他松开手,离魂草刚触到陈老掌心,老者的眉毛突然拧成结。
他凑近嗅了嗅,又用指甲刮开茎秆表皮,露出里面泛着幽蓝的纤维:“变异得厉害。”
烟杆在石桌上敲出节奏,“能压狐妖三个月,多一日都不行。”
“三个月?”
林观鹤的声音发紧,“苏姐说这草能解咒——”
“解咒要拔根。”
陈老打断他,枯槁的手背青筋凸起,“那狐妖附了她七魄,早把命线缠进三魂里。要断干净,得去阴阳渡头做‘离魂祭’。”
他浑浊的眼睛突然锐利如刀,“那地方是阴阳界最薄的缝,鬼差不敢过,邪物抢着钻。上个月镇灵局的萧丫头带人去探,回来少了半条胳膊。”
林观鹤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望着苏妲苍白的脸,她嘴角还沾着血渍,像朵被暴雨打蔫的红山茶。
系统界面在他视网膜上跳动,【检测到重要任务:完成离魂祭,解除苏妲狐妖附魂咒】的金色字体刺得他眼眶发烫。
“什么时候做?”
陈老的烟锅灭了。
他盯着林观鹤,白须下的嘴角动了动:“子时三刻,阴阳渡头月蚀时。”
“我去。”
“观鹤——”
苏妲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林观鹤转头,正撞进她刚睁开的眼睛里。
她的瞳孔还带着点涣散的水雾,却死死攥住他手腕:“那地方……我听老辈说过。去年有个天师去了,回来只剩半张皮。”
她的指甲掐进他肉里,“不值得。”
林观鹤反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掌心凉得像块冰,他就用自己的体温焐着:“苏姐,你上次说想吃三盘烤腰子。”
他蹲下来,鼻尖几乎碰着她的,“你还没吃,我还没听你说冷笑话。”
苏妲的喉结动了动。
她望着他发梢上沾的草屑,突然笑了:“你这人……”
尾音消散在风里,却悄悄把他的手往自己心口带了带。
“小云。”
陈老突然开口。
小丫头正蹲在石桌旁给苏妲腿上撒药粉,闻言猛地抬头,药勺“当”地掉在青石上。
“去祠堂取《阴阳渡仪轨》。”
陈老摸出块青铜令牌抛给她,“把第七页的朱砂印拓下来。”
小云接住令牌时,指尖在发抖。
她看了眼林观鹤,又看了眼苏妲,咬着嘴唇跑了。
青石板上的药粉被风卷起,飘到林观鹤脚边,像撒了把星星。
“我去备香烛。”
陈老弯腰捡起烟杆,转身时背更驼了,“这祭要七盏引魂灯,三柱续命香——”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还有,把你那把玄铁剑磨利。”
林观鹤望着陈老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又低头看苏妲。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他轻轻替她理了理被血粘住的碎发,指尖碰到她耳后时,摸到个凸起的小红痣——他之前竟没注意过。
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林观鹤的破妄眼自动睁开。
月光下,院墙外的竹影里浮着团灰雾,像团被揉皱的棉絮。
他刚要起身,苏妲的手指突然在他手心里蜷了蜷。
“别去。”
她没睁眼,声音轻得像片叶子,“我能感觉到……那东西在等。”
林观鹤的后背绷紧了。
他望着窗外摇晃的竹影,玄铁剑在腰间发烫。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警告:未知高阶存在接近】的红光映得他眼前一片血雾。
“等仪式做完。”
他低头吻了吻苏妲的额头,“我帮你把账,一笔笔算清楚。”
月洞门外传来小云的脚步声。
她抱着本泛黄的古卷跑进来,发梢沾着几片竹叶:“陈老说仪轨要抄三遍!”
她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观鹤哥,你看这上面画的——”
林观鹤没接话。
他望着小云怀里的古卷,又望了望苏妲沉睡的脸,突然伸手把离魂草揣进怀里。
草茎上的刺扎着他心口,疼得很清醒。
院角的老钟开始敲了。
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子时要到了。
陈老往石桌上摆第七盏引魂灯时,铜盏底与青石板相碰的脆响惊得小云笔尖一歪,朱砂在仪轨抄本上洇开个血点。
小丫头慌得要拿帕子擦,被陈老用烟杆敲了手背:“慌什么?手稳不住,等会祭台的香灰都镇不住邪。”
林观鹤蹲在苏妲身侧,替她理了理被夜露打湿的发尾。
她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指尖却还攥着他的袖口,指节泛白。
“苏姐,”
“你闻没闻到陈老的续命香?”
他故意吸了吸鼻子,“像不像你酒吧里那罐桂花酿?”
苏妲睫毛颤了颤,眼尾泄出点笑意。
她的手从他袖口滑下来,扣住他掌心:“骗子,续命香是艾草混沉水香的味道。”
声音轻得像片落在他手背上的羽毛,“不过...确实比桂花酿甜。”
林观鹤喉咙发紧。
他望着她眼下未褪的青痕,想起三小时前她为替他挡那只狐爪,生生受了半道鬼气。
当时她倒在他怀里时还在笑,说“观鹤,你跑起来像被狗撵的外卖员”,现在倒连说话都虚得像游丝。
“陈老,”他抬头,“需要我做什么?”
白须老者正用银剪修剪香烛芯子,火星子溅在他手背的老年斑上:“等会祭台开的时候,你用玄铁剑挑开她后颈的狐鳞。”
他指节叩了叩石桌,“记住,要在月蚀最浓的那一息——”
院角老钟突然闷响。子时三刻到了。
林观鹤感觉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月光突然暗了下去,像被谁蒙了层灰布。
陈老的引魂灯“噗”地窜起幽蓝火苗,七盏灯连成北斗形状,在石桌上方投出个旋转的光斑。
小云捧着抄好的仪轨本跪到香案前,额头抵着青砖,声音发颤地念:“启阴阳门,渡离魂魄——”
苏妲突然攥紧他的手。
林观鹤低头,见她额角渗出汗珠,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疼?”
他用拇指抹掉她汗,“我数到三,疼就掐我。”
“一...”
“二...”
陈老的咒语突然拔高。
他手中的离魂草腾地烧起来,黑茎红蕾化作一团赤焰,在苏妲头顶凝成个旋转的火环。
苏妲的身体开始发抖,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后颈皮肤下浮出细密的青鳞,像条被剥了皮的蛇。
“三!”
林观鹤话音未落,苏妲的指甲已经掐进他虎口。
他能感觉到她的指甲在发抖,却始终没真用力。
“观鹤,”
她仰起脸,眼睛里泛着水光,“如果等会我喊疼...你就给我讲那个冷笑话。”
“哪个?”
林观鹤喉咙发涩。
“狐狸和兔子去钓鱼那个。”
“狐狸说,兔子你腥吗?兔子说不腥。狐狸说,那我怎么闻着你好腥?”
林观鹤吸了吸鼻子,“因为你是我的狐狸精。”
苏妲笑出了声,可那笑很快被痛呼打断。
她后颈的青鳞突然鼓胀起来,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像是要破茧而出。
林观鹤的破妄眼自动睁开,看见一团暗红色的雾气正从她天灵盖钻出来,雾气里裹着条拇指粗的黑链——那是狐妖缠在她三魂上的命线。
“就是现在!”
陈老的烟杆重重砸在地上。
林观鹤抽出玄铁剑。
剑刃刚碰到苏妲后颈,她猛地一颤,冷汗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他咬了咬牙,手腕微转,剑尖挑开一片青鳞。
血珠刚冒出来,那团暗红雾气突然疯狂扭动,黑链“啪”地绷直,竟要往林观鹤手腕上缠!
“小心!”
小云尖叫。
林观鹤反手挥剑斩断黑链。
剑刃入肉的钝响混着狐妖的尖啸,在夜空里炸开。
苏妲的身体突然软下来,额头抵着他胸口,气若游丝:“我好像...看见那狐狸了...”
陈老的咒语声突然变了调。
林观鹤抬头,见七盏引魂灯的火苗正在疯狂旋转,像七只被踩了尾巴的蓝蝴蝶。
月光彻底暗了,天空中那轮月亮只剩个模糊的影子——月蚀到了最浓时。
“成了?”
小云颤抖着去摸苏妲的脉搏,“跳得...跳得有力了!”
可林观鹤的脊背却寒得像浸了冰水。
他闻到了,那股腐肉混着檀香的味道——和三小时前院外竹影里的一模一样。
“陈老!”
“邪气——”
话音未落,祭坛后方的古柏突然发出“咔嚓”一声。
一根水桶粗的树枝砸下来,却在离地面半尺处停住,被一团黑雾托着。
黑雾翻涌着凝聚成人形,李老板的脸从里面挤出来,左半边脸还挂着被玄铁剑砍伤的疤痕,右半边却长出了灰白色的狐毛。
“你们以为烧了我的离魂草,就能断了我和小妲的缘?”
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磨,“我在她身上种了七魄锁,就算她的魂过了阴阳渡,我也能——”
“住口!”
林观鹤把苏妲往身后一带。
玄铁剑在他手里发烫,系统提示音炸成一片:
【检测到高阶邪修(狐妖化形),危险等级SS!】
他能感觉到苏妲的手指还勾着他腰带,像根救命的稻草。
李老板的狐眼眯成一条缝。
他抬手时,黑雾里伸出上百只青灰色的鬼手,朝着祭坛抓过来。
陈老的引魂灯“噼啪”爆了三盏,小云的仪轨本被鬼手卷走,“刷拉拉”撕成碎片。
“观鹤...”
苏妲在他身后轻声唤。
林观鹤反手握住她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的掌心正在回暖,不像之前那样冰得扎人。
“别怕,”
他把剑往地上一插,转身将她护在怀里,“我在。”
黑雾里传来李老板的冷笑:“护?等会我要让你看着她的魂被撕成碎片——”
林观鹤没听完。
他低头吻了吻苏妲发顶,玄铁剑在掌心嗡鸣。
月光从月蚀中透出一线,正照在他后颈新添的血痕上,那是刚才替苏妲挑狐鳞时溅的血,红得像团要烧起来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