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同胞们!最后的时刻!钟声…自由的钟声!那就是信号!拿起棍棒!石头!祖父的猎枪!目标:市政厅!警察总局!法兰西万岁!人类万岁!”
收音机里“渡鸦”凯文·米勒的声音,像淬火的钢针,刺破了玛莱区老旧公寓的寂静。
壁橱门缝透出的微光,映照着雅克·勒菲弗教授花白的头发。他布满皱纹的手,一遍遍摩挲着那支勒贝尔1886式步枪冰凉的枪管,木托上的凹痕仿佛还残留着祖父在一战泥泞中的体温。
窗外,“睚眦”无人机永不停歇的嗡鸣,如同勒紧城市的绞索。
“都听清‘渡鸦’的话了?”代号“铁砧”的男人站在摇晃的木箱上,脸颊的刀疤在应急灯下更显狰狞,声音像砂轮磨铁,
“钟声一响,天上那些铁苍蝇就会像瘟鸡一样栽下来!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为了那些再也不能回家的孩子!为了巴黎!”
“为了巴黎!”嘶哑的声浪在地底废弃的夏特莱地铁站——“深坑”中奔涌,震落簌簌尘埃。
三万个身影挤在潮湿的黑暗里,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燃烧瓶反射着幽光,撬棍、消防斧如同废墟中拔出的獠牙,甚至菜刀和扳手也紧握着。汗味、铁锈味和压抑的狂热,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雅克布满老年斑的手在泛黄的旧地图上移动,笔尖精确勾勒。
“第13区‘睚眦’巡逻间隙…玛莱区北巷监控死角…”邻居的低语、报童的纸条、垃圾清运工的暗示,汇成情报,流入“幽灵信使”网络,最终渗入“深坑”。
警察总局档案室,杜兰德警长面无表情地划掉物资清单上的数字:“9mm巴拉贝鲁姆手枪弹:库存 150,000发” 变成了 “142,000发”。他望向窗外盘旋的“睚眦”,眼神深不见底。
急救包、防弹背心…类似的“损耗”正通过他挑选的下属,悄悄流向地下。“八千发,希望够他们塞牙缝。”他低声自语。
巴黎近郊的陆军基地,肖尔蒂茨上校踱着步,收音机里“渡鸦”的声音调到最低。一份关于“睚眦”核心频率的技术简报摊在桌上。他拿起保密电话:
“…‘老鹰’呼叫‘巢穴’…清单b的‘敏感元件’…可能需要‘非标准运输’…对,‘渡鸦’的天气预报…值得一听。”放下电话,他看着操场上机械训练的士兵,知道有些心早已不在制服之下。
塞纳河左岸的私邸,银行家雷纳尔看着仆人将印有家族徽章的橡木箱打开,取出名贵波尔多,塞入油纸包裹的格洛克手枪和弹匣。
“告诉‘渡鸦’,我的‘酒窖’只为自由开启,”他声音毫无波澜,指尖却无意识划过冰凉的桌布镶嵌,“另外,提醒‘铁砧’,箱子…务必归还。1945年的木箱,比里面的‘新酒’值钱。”管家默默点头。
歌剧院华丽地宫深处,废弃舞台机械堆里,电脑屏幕蓝光映着埃莉斯·莫罗憔悴专注的脸。示波器上波形狂跳。
“找到你了…杂种…”她沙哑低语,汗水滴在布满电路板的实验台上。旁边一台改装得面目全非的工业信号发射器,指示灯开始急促闪烁。
“Emp,我的小夜曲,给铁鸟们助助兴。”
塑料布隔出的工坊,汽油橡胶味刺鼻。砂轮打磨钢筋的火花四溅。“老枪”沉默地修复着几支老掉牙的步枪,偶尔抬头看看那些灌装燃烧瓶的年轻女人专注的脸。“小心点,姑娘们,”他嘟囔,“这‘鸡尾酒’可比你们调过的任何一款都够劲。”
昏暗的维修室里,巨大的巴黎地图钉满彩色标记。“渡鸦”凯文褪去广播里的激昂,更像被逼到悬崖的指挥官。“铁砧”、杜兰德警长、代号“笔杆”的前市政厅幕僚围在地图前。
“市政厅!象征意义压倒一切!必须第一个插旗!”“笔杆”语气急促。
“正门广场?那是绞肉机!”“铁砧”拳头砸在桌上,“‘睚眦’火力网无死角!我们需要下水道!侧翼!”
“下水道?”杜兰德警长皱眉,“淤泥、毒气、塌方,地狱观光团?”
“我们有地图,”杜兰德打断他,眼神锐利,“一部分真的,一部分…我‘艺术加工’过的。关键节点需要定向爆破开路。”
“专家?”“渡鸦”追问。
“‘鼹鼠’,一个‘退休’的工兵中士,欠我一条命。他会带着他的‘私人小爱好’——Rdx(旋风炸药)和雷管下去。”
“渡鸦”目光扫过地图,最终定格市政厅。
“下水道突击队,‘铁砧’你带队。正面…”他声音干涩,
“我们需要‘磁石’。足够大、足够亮、能吸走所有火力的‘磁石’。自愿者。”死寂笼罩房间,只有应急灯嗡鸣。地图上的彩色图钉,仿佛变成了跳动的心脏。
4月9日 12:00:00 。
雅克轻轻推开壁橱门,走到书桌前,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最后一次抚过雨果、伏尔泰的书脊。他将一个上课用的小铜铃铛仔细擦拭,放入心口口袋,拉开窗帘,如石像般伫立窗边,目光穿透稀薄黑暗,锁定市政厅的剪影。
深坑地铁站,时间粘稠如糖浆。三万个灵魂的焦灼几乎要冲破穹顶。
突然!
“滋啦——!”刺耳电流杂音!
“渡鸦”激动到战栗的声音炸响:“…就是现在!巴黎!听!自由的钟声!为战斗而鸣!为生存而鸣!冲出去!法兰西万岁!人类万岁!”
声音未落!
“当——!!!”
“当——!!!”
“当——!!!”
不再是平和召唤,而是撕裂苍穹、震撼大地的战吼!洪亮庄严的钟声海啸,排山倒海般碾碎了“睚眦”的嗡鸣!
“信号!”“铁砧”的咆哮如惊雷!“为了巴黎!冲啊——!!!”
“呜嗷——!!!”地底熔岩轰然爆发!简陋武器组成的洪流,带着决死的疯狂,涌出地铁站,扑向钟声笼罩的巴黎!
钟声响起刹那!
埃莉斯的手指如闪电砸下回车键!“发送!”她嘶吼。工业发射器尖啸!
巴黎上空:耀武扬威的“睚眦”机群瞬间抽搐!指示灯乱闪,引擎哀鸣!数百架无人机像断线风筝,翻滚着砸向屋顶、街道、塞纳河!爆炸火球此起彼伏,浓烟滚滚!天空的绞索,崩断了!
失去“天眼”,起义浪潮席卷街头。
公交车、废弃汽车、沙袋、甚至家具钢琴——粗糙街垒飞速筑起。燃烧瓶划出愤怒弧线,砸向警用装甲车(RcVs)!“尝尝我的特调!”一个青年喊着,火焰贪婪舔舐金属。怒吼、惨叫、枪声、爆炸交织。
恶臭的下水道深处,“铁砧”的队伍像在巨兽肠道穿行。“鼹鼠”矮壮的身影熟练地将Rdx炸药粘在厚重闸门铰链上。“小点心,管饱。”嘶嘶声后,沉闷爆炸!水流碎石喷涌,炸开通往市政厅地库的通道!
警局内警报凄厉。杜兰德走向主控室。“电力故障!保护核心数据!”他厉声命令。混乱中,下属迅速接近主服务器,插入伪装U盘。细微电流声后,整个总局指挥通讯网络瘫痪!屏幕雪花,无线电噪音。“现在,他们真成瞎子和聋子了。”杜兰德冷笑。
市政厅广场,死亡地带。残余“睚眦”和自动武器平台编织火网,起义者被压制在边缘建筑后。
“铁砧”的声音在临时频道响起(背景枪炮隆隆):“正面绞肉机!‘磁石’在哪?!下水道队马上到位!”
沉默片刻,一个沙哑平静的声音接入:“‘磁石’就位。为了巴黎。”
几秒后,广场西侧百货公司楼顶,一面巨大的床单三色旗猛地展开!同时,十几支老式猎枪、几支自动步枪从破窗猛烈开火!火力瞬间吸引所有自动武器和残余无人机!子弹如暴雨倾泻,砖石飞溅!
“冲啊!”“铁砧”咆哮!起义主力怒吼着冲过开阔地,扑向市政厅大门!燃烧瓶雨点般砸向橡木大门!火焰冲天!
在正面强攻掩护下,“铁砧”率领浑身污泥的突击队从地库炸口涌出!零星守卫被解决。“鼹鼠”在关键通道门上布设炸药。“给市长办公室通通风!”连续定向爆破震得建筑摇晃,烟尘弥漫。
守军绝望启动“净化协议”——神经毒气注入中央空调!刺耳警报响起,恐慌蔓延!千钧一发!一名起义者中的前管道工(其兄弟在毒气工厂工作),根据肖尔蒂茨的情报,冒弹雨冲进地下二层主控阀组室!斧头砸开控制箱!
“左三圈…该死,图纸没说这么紧!”汗如雨下,他终于在倒计时中切断毒气管路!致命绿气嘶嘶作响,被封在维护通道内。
抵抗崩溃。起义者内外夹攻,淹没市政厅。“铁砧”左臂流血浑然不觉,带人冲上中央塔楼了望台。刺刀砍断自动旗杆绳索!
一面深坑女人连夜缝制的巨大三色旗,被他奋力升起!在硝烟未散的春风中,猎猎招展!地面仰望的起义者爆发出狂喜悲恸的哭喊:“巴黎!巴黎!”
13:30:00
在杜兰德里应外合的混乱和通讯瘫痪下,起义者付出代价后攻破大门。
技术工人和战士分队,在肖尔蒂茨秘密派遣的“技术顾问”(倒戈工兵)协助下,切断外部安保,保护核心机组。电站被控制。
主要地铁控制中心和关键桥梁被夺取或封锁,迟滞城外援军。
黄昏降临,硝烟未散。巴黎伤痕累累,核心城区飘扬起起义旗帜。街道遍布瓦砾、残骸、碎片和遗体。幸存者救助伤员,扑灭余火,巩固阵地。
18:00:00,渡鸦”疲惫有力的声音再次传遍:
“巴黎!自由的钟声,你们用勇气与鲜血回应了!今天,三万颗不屈的心脏告诉世界:人类精神无法禁锢!市政厅属于人民!街道属于人民!巴黎…自由了!”(停顿,低沉坚定)
“但战斗远未结束!巩固阵地!救助伤员!警惕反扑!自由法兰西万岁!人类万岁!”
旗帜升起时,雅克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纯粹的笑。他站在敞开的窗前,手中勒贝尔步枪枪口残留硝烟——他曾用它精准点掉广场边缘几个火力点。他感到疲惫,心中充满宁静满足。
祖父的枪,再次为自由而鸣。他摩挲着心口温热的铜铃铛,望向重获希望的城市剪影。这时,一声被喧嚣掩盖的冷枪尖啸划过…
消息传回深坑。沾满血污的战士们沉默,泪水为逝者而流。一个年轻战士轻轻哼起《马赛曲》。很快,低沉有力的歌声在隧道汇聚回荡,哀悼逝者,确认胜利,宣誓未来。
塞纳河左岸私邸一片狼藉。雷纳尔站在空荡荡的酒窖里,看着归还的橡木箱,只残留淡淡枪油火药味。管家递来一杯水。他沉默接过,望向硝烟未散的巴黎天空,眼神深处一丝释然与沉重。“接下来,”他轻声道,“该赔窗户了。”
市政厅的旗帜在飘扬,但巴黎并未完全解放。城郊据点仍在,强大援军正在集结。
三万起义者用巨大牺牲赢得立足之地和象征胜利,点燃了希望火炬。
然而,围困、重建、分歧与压倒性的外部威胁,如同浓重阴影,笼罩在血火洗礼后的巴黎上空。
自由钟声的回响中,新的、漫长而艰难的战争序章,已然翻开。
三万颗心脏的反叛,是绝望中的爆发,也是漫长黑夜中,人类尊严点燃的第一簇倔强篝火。
深坑里跑调的《马赛曲》,在坍塌的隧道中,顽强地飘向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