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12月31日 下午16:00 方舟基地,核心指挥中心。
窗外,方舟基地外围新开垦的试验田覆盖着薄雪,恒温防护罩下,几抹倔强的绿意在严寒中探头探脑。
指挥中心内,巨大的环形屏幕上,2043年的最后一天,数据流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澎湃,无声地诉说着这一年的血与火、牺牲与抗争。
马克宽阔的背影几乎挡住了小半个观察窗。他粗壮的手指正划过悬浮在面前的全息投影,上面是“龙脊”磁轨炮最后一次试射的恐怖能量曲线,旁边叠加着“沙尘”营新设计的沙漠突击车三维模型——更快的速度,更强的火力,车身上甚至还预留了安装车载Emp“雷暴”系统的接口。
“格里高利那老小子要是在……”他低沉的嗓音像砂石在摩擦,后半句却消失在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里。他拿起一块数据板,上面是萨拉丁刚提交的“沙尘”营重组与训练报告,阵亡名单那一页的数字,依旧刺眼。
指挥台的另一端,凯文的智能眼镜镜片上,同时倒映着至少五块分屏的光影:代表“渡鸦巢”生命线的全球节点图,
亚历山大港的“绿洲”节点和太平洋深处的“珊瑚礁”新枢纽闪烁着稳定而活跃的绿光;里约热内卢传来的“玛尔塔网络”最新周报,显示“解离剂”在当地的生产已完全本土化,感染率归零;
还有一份来自融合派内部秘密渠道的加密文件,详细罗列了载体派近期疯狂调运至南极的稀有元素清单,数量之大令人咋舌。凯文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出残影,将关键信息提取、标记、分流。
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偶尔推一下眼镜的动作,是唯一泄露内心高速运转的迹象。
而在指挥中心最深处,苏夏仿佛置身于一个由幽蓝光芒构筑的孤岛。她面前的主屏幕上,是“白影”小队用生命换回的“冰心”堡垒外围热力图。
那深埋于万载冰盖之下的狰狞轮廓,几处被高亮标记为“恶魔之喉”的薄弱点如同毒蛇的七寸。
旁边,另一个窗口里,“深蓝密钥”那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几何纹路正缓缓旋转,下方是它对“低语污染”频率的最新解析模型,无数条代表污染强度的波动曲线如同恶毒的触手,正与热力图上标注的载体派活动区域高度重合。
艾米莉最后那条加密信息——“钥匙,插进去了”——如同冰冷的烙印,悬浮在屏幕一角。
苏夏的目光沉静如深潭,唯有瞳孔深处跳跃的幽蓝数据流,揭示着她思维风暴的激烈程度。
下午17:30 方舟基地,b7区 - “老陈的角落”升级版。
比起指挥中心的凝重,b7区边缘此刻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息:泥土的微腥、有机肥料的淡淡酸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老陈头正蹲在一个用废弃合金板和强化玻璃拼凑起来的、更大更坚固的恒温培育架前,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营养液滴进一株叶片肥厚的耐寒薯苗根部。架子上除了应急蘑菇,还多了几排绿油油的速生叶菜和攀爬的豆类。
“啧啧,老陈头,你这‘菜园子’搞得,快赶上指挥中心那大屏幕花了!”
小莫的声音带着夸张的赞叹,他正吭哧吭哧地调试着一台新家伙——一个半人高、嗡嗡作响的臭氧发生器外壳,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喷着“净焰mini”的字样。
“里约那大块头搞不到,咱自己弄个小号的,给菜棚消消毒,杀杀霉菌总行吧?”
老陈头头也不抬,慢悠悠地说:
“净菜棚?别把苗儿给‘净’成灰了。省点电吧小子,马克队长前两天还念叨,‘龙脊’那大炮一响,咱基地的灯都得跟着闪三闪!耗电大户!”
小莫嘿嘿一笑,拍了拍“净焰mini”的壳子:
“放心,我这用的是‘珊瑚暗礁’行动里淘汰下来的小型聚变电池改的,劲儿足还耐用!再说了,”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
“凯文主管昨天还问我能不能再弄几块那种电池,说是给‘白影’小队用的那种抗干扰头盔升级供电用!咱这也算支援前线了嘛!”
老陈头这才抬眼看了看那台嗡嗡作响的机器,又看了看架子上生机勃勃的绿色,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行吧,算你小子干了件正事。比上次差点把空气泵整爆炸强。”
正说着,基地内部的广播系统忽然响起一阵舒缓的、略显老旧的节日音乐前奏。小莫一愣:
“哟?这调调……新年音乐?”
老陈头也直起身,望向通道深处指挥中心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又一年了啊……格里高利那莽货,去年这时候还偷喝了我泡的蘑菇酒,嚷嚷着不够劲……”
小莫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默默地把一块写着“格里高利最爱——特辣营养膏”的标签,贴在了培育架角落一个空着的培养槽上。
晚上20:00 方舟基地,简易纪念墙前 & 指挥中心。
一面新竖起的、略显粗糙的合金板墙前,静静地聚集了一些人。墙上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个个用激光蚀刻的名字,冰冷而清晰:
罗根、格里高利、李文、岩石、冰锥……还有在亚历山大港、里约、龙脊、太平洋深处陨落的许许多多战士。
名字下方,是简单的日期和地点。
马克高大的身影站在最前面,像一座沉默的山。他身后是丹增多吉团长,这位喜马拉雅的磐石,此刻也微微垂着头。
萨拉丁脸上那道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小小的、刻着“沙尘132”的金属片。
艾米莉坐在轮椅上,被护士安娜推着,左腿的裤管空荡荡地挽着,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罗根”和“格里高利”的名字,父亲的罗盘紧紧贴在心口。
没有冗长的悼词。
马克只是缓缓抬起那只金属手臂,用冰冷的指关节,在合金墙面上,对着每一个名字,重重地、缓慢地敲击了三下。
铛!铛!铛!
声音不大,却如同沉重的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随后,丹增、萨拉丁……所有在场的战士,都用各自的方式——或抬手敬礼,或握拳捶胸——向着墙上的名字致意。
艾米莉挺直了背脊,用尽全身力气,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泪水无声地滑落,却未发出一丝呜咽。
这肃穆的寂静中,只有那三声金属叩击的回音,在通道里幽幽回荡,最终归于沉寂,沉入每个人的血脉深处。
纪念墙的肃穆尚未完全散去,指挥中心的环形主屏幕突然亮起,开始自动播放一段无声的、快速切换的年度战报集锦:
* 亚历山大港的烈焰与废墟中,“沙尘”营战士在萨拉丁带领下发起决死冲锋的画面一闪而过。
* 里约隔离区,玛尔塔医生将第一支“解离剂”喂给小男孩,孩子恢复清明的眼神特写。
* 喜马拉雅之巅,“龙脊”磁轨炮发射时那道撕裂苍穹的蓝色轨迹,以及远方敌集结区升腾的毁灭性火球。
* 太平洋深海,“鼹鼠”小队熔断光缆时那地狱熔炉般的炫目光芒。
* 最后,定格在艾米莉在“恶魔之喉”边缘,风雪中回望镜头的瞬间,她眼中是恐惧,更是无法撼动的决绝。旁边配着文字:“冰心初探:钥匙已插入。”
每一幅画面都惊心动魄,每一帧都浸染着牺牲与希望。指挥中心内,无论是技术员还是参谋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屏息凝视。
马克转过身,离开纪念墙的阴影,巨大的身躯重新填满观察窗。他望着窗外试验田恒温罩下那一点微弱的、却顽强穿透寒冬的绿色,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在指挥中心内回荡:
“渡鸦的巢,已筑在阴影与深海;同化者的毒牙,被我们亲手拔除;龙脊的雷霆,劈碎了来犯的铁蹄;珊瑚的暗流,绞杀了悬顶的利剑;冰心的奥秘,也撕开了一角!”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钢铁般砸落,
“2043年,我们从挣扎求存,站成了全球抵抗的脊梁!用血与火,织就了一张兜住人类命运的网!”
他猛地回身,目光如炬,扫过凯文,扫过苏夏,扫过指挥中心里每一张疲惫却坚毅的脸:
“网,已经撒向深渊。明年,”他金属的手指在空气中猛地一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该收网了!”
凯文的目光从屏幕上那覆盖全球的节点光网和代表融合派秘密情报的闪烁光标上移开,透过巨大的观察窗,仿佛看到了虚拟星图上那片被异常地磁波动笼罩的、冰冷而遥远的南极光晕。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静的光芒:
“人心汇聚成洋,足以淹没任何妄称‘神只’的虚妄。”
苏夏的手指,轻轻拂过全息屏幕上艾米莉那条“钥匙,插进去了”的信息。她抬起头,眼中奔腾的幽蓝数据流似乎平息了一瞬,化为一种洞穿一切的深邃。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冰层下暗流的低语:
“葬歌的序曲,该响起了。”
零点的钟声,仿佛在遥远的地方被敲响。
方舟基地外,2043年的最后一场雪,悄然飘落,温柔地覆盖了新垦的土地。雪花之下,被严寒考验的种子沉默着,积蓄着破土的力量。指挥中心内,灯光依旧长明,屏幕上的数据依旧奔流不息。
人类反击纪元的铁幕,已在南极吹来的刺骨寒风中,被悄然掀开沉重的一角。
深渊的回响,即将迎来更浩荡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