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冥祭仪式结束之后,吕州市的众多领导们纷纷与赵立春寒暄几句,然后就像完成任务一样迅速地离开了现场。
毕竟,这算是赵立春的家事,省长大人下乡,他们该做的陪同工作已经完成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闲话和猜测。
于是,在众人与赵立春一一打过招呼之后,现场只剩下赵立春和李达康与赵立春的现任秘书刘新建三个人。赵立春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前方正在进行挖坟工作的民工身上,并没有回头。他手中的纸船在火盆里慢慢蜷缩,最终变成了一只黑色的蝴蝶。
“达康啊,”赵立春突然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你看看这坟头草,都比人还高喽。”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感慨。
话音未落,赵立春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的肩膀在雨幕中抖动得像一片脆弱的枯叶,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李达康见状,急忙快步上前抢过刘新建手中的雨伞,为赵立春撑起了雨伞,关切地说道:“领导,您应该打把伞啊,别着凉了。”
然而,李达康的话还没说完,赵立春却突然转过身来,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达康,眼神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紧接着,他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迁坟吗?”
说着,赵立春的手指缓缓地划过墓碑,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老爷子对我说,底下太潮,渗水。”
他突然停下了手指的滑动,猛地抓起一把湿泥,紧紧地握在手中。那泥土湿润而黏糊,被他用力一捏,竟然真的挤出了几滴水来。赵立春将那把湿泥举到李达康面前,说道:“你看这土,捏一把都能拧出水来。”
李达康的目光落在那把湿泥上,心中猛地一紧。他当然明白赵立春话中的深意,这哪里是在说泥土,分明是在暗喻他自己被下放到地方后的处境。捏一捏就能拧出水来,不正是在暗示他被下放到地方后的这两年里花心思太多了吗?
雨珠顺着伞骨滑落,一滴一滴地砸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溅起一个个细小的泥坑。远处,闷雷滚滚,仿佛是老天爷在为这压抑的气氛助威。突然,一声惊雷炸响,惊得竹林里的夜枭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赵立春似乎被这声惊雷吓了一跳,他长叹一声,从中山装的内袋里摸出一个红布包。那布包有些年头了,已经微微泛黄。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露出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
赵立春凝视着照片,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和怀念。他轻声说道:“六八年闹饥荒的时候,家里已经断粮好几天了。老爷子把最后一块红薯干塞给了我,自己却……咳咳,不说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回忆起了那段艰难的岁月。赵立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抓起一把纸钱,塞进了火盆里。火苗瞬间蹿起,火星四溅,有几颗火星溅到了他的手背上,烫出了几个小红点。
赵立春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继续说道:“达康啊,咱们这代人,苦日子过怕了。你说要搞建设,要让穷山沟冒青烟,我举双手赞成……”
就在那赵立春说到这里时,李达康扑通一声跪倒在赵立春身旁说:“这些年在地方工作,我一心想干出成绩,可能有些做法让您有了误会。但我对这片土地,对这里的百姓,那是真心实意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啊!”
(这片土地,这里的百姓????)
赵立春眼眶也有些泛红,他用力扶起李达康,拍了拍他的肩膀:“达康啊,我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人。我刚刚那些话,也不是指责你,只是感慨这世事变化。我支持你搞建设,可有些事也得讲究方式方法。”
李达康抬起头,眼神坚定:“老领导,我明白了。以后我会更加注意,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这时,雨渐渐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坟茔上。赵立春站起身,望向远方:“走吧,咱们一起把这迁坟的事办了,然后你回去继续为百姓谋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