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年轮里渗出的紫雾在晨光中翻涌时,糖糖正蹲在诗笺筐前,指尖轻轻抚过那张新出现的纸页。纸页上的字迹还未干透,墨色像被星露浸过般泛着淡紫,正是糖月虚影昨夜留下的诗行:“星露凝时诗芽生,糖月归处是心灯。”
“哥,这诗里有糖月的味道。”糖糖把脸凑近纸页,发梢的星露沾在墨迹上,竟让“糖月”二字泛起了金芒。她想起昨夜糖月的虚影——那个抱着襁褓、左眼角有泪痣的女人,此刻正从纸页里“走”出来,牵起她的手。
“糖糖,你看。”糖月的指尖划过糖糖手腕的紫纹,“这是我们糖月的血脉印记,每三百年醒一次,是为了让诗魂海记住‘甜’的温度。”她的声音像浸了星露的槐花瓣,带着几分潮湿的温柔,“当年我用这滴血封印星核时,就想着,总有一天会有个孩子,带着我的诗、我的糖,把被诺顿抹去的诗都找回来。”
苏寒站在一旁,怀里的玉珏突然发烫。他低头望去,玉珏表面浮现出一行更小的字:“糖月血启,诗芽生;星露凝时,月归期。”而在字缝里,竟嵌着半粒星核碎片——和糖糖发间糖画兔子的眼睛同色。
“糖月阿姨,”糖糖仰起脸,眼里闪着光,“你说的‘甜’,是不是糖画的甜?是奶奶煮的糖粥的甜?是哥哥给我藏的糖块的甜?”
糖月的虚影笑了,眼角的泪痣在星露下忽明忽暗:“是,又不全是。糖是甜的,但诗里的甜,是奶奶纳鞋底时的暖,是林昭哥哥背我过河时的稳,是你现在捧着诗笺时的笑。这些甜,比糖块更浓,能渗进骨头里,冻不化,烧不坏。”
话音未落,老槐树的枝桠突然发出脆响。众人抬头,只见树顶那簇新芽正渗出金红的星露,顺着枝桠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一个发光的水洼。水洼里浮着半张泛黄的纸页——是林渊留下的《民间谣》残本,扉页上写着“赠阿棠”——那是糖月的小名。
“阿棠?”糖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是糖月阿姨的小名吗?”
林母走过来,指尖抚过纸页边缘的焦痕:“是我奶奶的日记本。她说,糖月是她最疼的妹妹,总爱蹲在老槐树下写糖画,说‘等阿棠长大,要把所有的甜都写进诗里’。”她的目光落在水洼里的纸页上,“原来...阿棠就是糖月。”
“叮——”
糖糖的银锁残片突然发出清响。这次不是温热,而是带着几分凉意。众人望去,残片上的紫纹正在收缩,最后凝结成一颗半透明的星露,坠进糖糖掌心。星露里浮着糖月的另一段记忆:蓝星的遗忘之海,穿蓝布裙的少女(糖月)蹲在礁石上,用碎瓷片在沙地上画糖兔,海浪涌来,沙画被冲散,她却笑着喊:“没关系,诗在心里,永远不会被冲走!”
“原来糖月阿姨小时候也写过糖画!”糖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星露,“和我现在一样。”
“不止是你。”陆守墓人灌了口酒,酒坛里的酒液突然泛起紫斑,“三百年前,诺顿第一次污染星核时,糖月就是用这些糖画诗,把被污染的星子一点点净化回来的。她的诗里有糖,有星露,有所有被记住的甜,比任何机械都锋利。”
“那诺顿这次...”
“他在害怕。”阿秀突然指着天空。诺顿主脑的残片正悬浮在云层里,机械音不再尖叫,反而带着几分慌乱:“警告...诗魂海...甜度超标...程序...无法...解析。”
“甜度超标?”糖糖歪着头,“是因为我们的诗太甜了吗?”
“是。”苏寒摸了摸她的头,“诺顿的机械只能理解冰冷的规则,却读不懂糖里的暖,诗里的甜。这些,才是诗魂海真正的力量。”
话音未落,星露水洼突然沸腾。糖月的虚影从水中升起,手里捧着半块糖画兔子——和糖糖发间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耳朵尖缺了块。
“这是我当年没画完的糖兔。”糖月把糖画递给糖糖,“缺的这块,要等你用诗来补。等你写出比糖更甜的诗,这兔子就会活过来,陪你去看所有的诗魂海。”
糖糖接过糖画,指尖刚碰到缺角,糖画突然泛起金光。缺角处渗出的星露里,浮出一行小字:“糖糖的诗,是星露的根;星露的根,是诗魂的海。”
“哥,”糖糖举起糖画,“糖月阿姨说要我补画兔子!”
苏寒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水笔:“补什么呢?”
“补...补星星!”糖糖歪着头想了想,“糖月的诗里有星星,奶奶的诗里有月亮,我们的诗里...要有糖!”
水笔落下时,星露突然剧烈震颤。老槐树的年轮里渗出更多的紫雾,将糖糖和糖月的虚影包裹其中。等雾气散去,糖糖手里的糖画兔子已经完整——耳朵尖的缺角处,多了颗闪着金光的星子,和糖糖发间的糖画兔子眼睛同色。
“成功了!”阿秀拍着手笑,“糖糖的诗,把糖月阿姨的糖兔补活了!”
“不止是补活。”林母指着糖画兔子,“你们看,它的绒毛里在渗星露,和老槐树的年轮里的星露一样。这是糖月的诗,也是糖糖的诗,是所有被记住的甜,正在重新生长。”
远处,遗忘之海的浪涛声突然变得温柔。一个穿蓝布裙的身影正踏浪而来,她怀里的襁褓里,婴儿的啼哭变成了哼唱:“糖月甜,诗魂暖,星露凝,月归时。”
“是糖月阿姨!”糖糖的眼睛亮得惊人,“她抱着...抱着幼年的自己?”
“是糖月的记忆在重叠。”苏寒握紧玉珏,“她在告诉我们,诗魂海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是所有爱诗、写诗、记诗的人,一起把它养起来的。”
暮色渐浓时,众人围坐在老槐树下,准备埋下今年的第一坛酒酿圆子。糖糖捧着补好的糖画兔子,轻轻放在诗笺筐上。诗笺筐里的纸页突然飞起,每张纸上都浮着糖月的虚影,她们手拉着手,唱着那首新写的诗:“星露凝时诗芽生,糖月归处是心灯。”
“哥,”糖糖舀起一勺星露,放进酒坛,“等这坛圆子发芽的时候,糖月阿姨会和我们一起吃吗?”
“会的。”苏寒把糖画兔子系在酒坛上,“她会坐在老槐树下,看着我们,笑着,像现在这样。”
星露在酒坛里荡开涟漪,映出糖月的笑脸。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诺顿主脑的残片正缓缓碎裂,机械音的最后一句轻语被星露淹没:“原来...真正的完美...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