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了一上午的天在中午的时候稍微亮堂了一些，偶尔出现一阵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落在青灰色的院系办公楼前，斑驳的光影在石阶上跳跃。慕容瑶站在办公楼门口，微凉的晨风拂过她耳边的碎发。她抬头望着墙上悬挂的院系介绍和公示栏，仔细看着系里的公示、人物介绍。
“瑶瑶姐！”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容瑶条件反射地“唔”了一声，转过身去。阳光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正朝她挥手，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容，就是头发有点稀疏了。
“班长？”慕容瑶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睛弯成了月牙，“怎么是你？”
班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白大褂的衣角在风中翻飞。“天哪，我就说嘛！看到预约访客记录上写着‘慕容瑶，萧氏集团’，我就猜到一定是你！”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发颤，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慕容瑶打量着眼前的老同学。记忆中那个总是抱着厚厚一叠作业本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褪去了稚气，但眉眼间的书卷气依旧未变。只是他额前的发际线似乎确实比从前高了些。
“好久不见啊，”慕容瑶轻声说，“你在这里工作？”
班长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没有，准备读博呢，标准的科研狗。”他压低声音，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在大佬手下讨生活，苦不堪言啊。这边走。”
两人并肩穿过办公楼前的长廊，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会儿又暗了下去。
慕容瑶注意到班长走路时依然保持着学生时代那种微微前倾的姿势，仿佛随时准备冲向图书馆抢座位。
“你厉害呀，”她由衷地赞叹，“将来是要留校了吧？”
班长闻言，夸张地抓了抓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厉害什么啊，瞧瞧，头顶都开始在秃了，瞧瞧，”他故意掰开额前的头发给她看，“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倒是你，”他上下打量着慕容瑶，“可以啊，职场女性，酷。”
慕容瑶今天穿着一身驼色大衣，内搭剪裁得体的藏青色西装，整个人散发着职场女性特有的干练气质。但当她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依然和高中时代一模一样。
“哪有，你现在还学生气十足，我都一身班味了。”
“我现在还学生气十足？不可能，哪像瑶瑶姐，还是光彩依旧。”班长继续自嘲道，然后突然话锋一转，“哎哟，多少年没见了，你因为你爸的事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我们都担心死了。”
慕容瑶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诶，听你夸我还是挺开心的。”她巧妙地岔开话题，“咱们毕业后就没见面了，现在是去见你导师？”
班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回避，识趣地没有追问。他带着慕容瑶转过走廊拐角，穿过一个种满绿植的小天井。透过云层的阳光透过玻璃天花板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老板在学校开会，让我先带你了解项目进展。”班长的声音在天井里产生轻微的回音，“一会儿可以在实验室外面看一眼。你问的那几个项目属于实用性比较强的，比如用在医疗机器人上。”
他们走进电梯，班长按下五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闭，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萧氏集团一直在关注这些项目，”班长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中试阶段总是最磨人的。”
慕容瑶点点头：“缺资金。”
“是啊，”班长叹了口气，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了，你现在在萧氏集团工作？”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八卦起来，“你和萧莫咋样了？他那会儿突然出国连高考都没参加，还有你，以为你等风头过了再来上课，结果彻底没了消息，我们打听了好久，老班只说你会直接参加高考。”
电梯里的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了。慕容瑶感到一阵熟悉的刺痛从心底蔓延开来，那个名字像一把钝刀，再次划开她结痂的伤口。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没有，我没在萧氏集团。”她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刻意，“我们公司是严新，是平台公司。”
班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但还没来得及追问，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目的地。门一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迎面走来，热情地和班长打招呼。
“我听说过，前两年你们给生物系的教授是不是做过项目？怎么没联系我们系？”
“对，生物材料，班长，你们系是核心院系，做的那些研究我们小公司可搞不定。”
“别，谦虚了，”等学生们走远后，班长压低声音继续道，“你还没说呢，你和萧莫？别跟我说你们没谈哈，那小子司马昭之心，全班人都看得出来。”
慕容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微笑：“分了。他出国那会儿就断了。”
班长猛地停下脚步，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啊？”
他的表情混杂着震惊和困惑，显然无法理解这个简单的答案。
“这边，”他最终只是指了指右侧的走廊，声音里带着未尽的好奇，“转过去就到了。”
慕容瑶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扇半开的门上。光线从门缝中漏出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线。
她的思绪却飘回了六年前的那个雨天，萧莫站在机场安检口，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那个曾经许诺要和她一起考大学的少年，最终飞向了地球的另一端。而她，解决了父亲的诬告风波，远离这座城市，远离同学，开始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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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集团总部高楼的办公室内，萧莫坐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眉头微蹙，将文件又翻过一页，签字笔在指尖转了个圈，在重点处做了个标记。
“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萧莫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冷淡。
王特助推门而入，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暗示：“萧总，严新公司的人过来了。”
萧莫的手指顿了一下，签字笔在文件上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墨点。他眼神微变，仍旧没有抬头，“让她进来。”
王特助转身离开，片刻后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萧莫依然低着头翻阅文件，只是握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我以为你看不上跟萧氏的合作，”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骄傲，“最后一天才来交方案。”
“萧哥哥……”一个带点甜的女声怯生生地响起。
“小萧……萧总，您误会了，”另一个女声慌忙解释，“我们很重视和贵司的合作。您看，这是我们组出的合作方案。”
听到声音的瞬间，萧莫脸色骤变。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暗沉下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慕容瑶，而是一个妆容精致的沈甜和一个神情紧张的年轻女性。他的目光如刀锋般扫向站在一旁的王特助。
王特助满脸心虚，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我说过，”萧莫的声音冷得像冰，“不要叫那个称呼。”
沈甜咬了咬涂着唇彩的下唇，连忙改口，“小萧总。”
萧莫的目光转向那位年轻女性，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人刺穿，“慕容瑶呢？”他示意对方把信封递过来。
“组……组长去大学了，”王思紧张得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她去拜访清单上几个项目的负责人，了解研究进度。”
萧莫接过信封，指尖在封口处慕容瑶的字迹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他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文件，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王特助疑惑地皱眉，“现在就开始拜访项目负责人？还没到那个阶段吧。”
萧莫没有理会，专注地翻阅着文件，“继续。”
王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啊，噢，那个，我们这次给的新方案是根据清单前面几个项目做的，考虑的是如何尽快推进……”
萧莫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看向王特助。王特助在他的注视下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也没有透露消息。
王思鼓起勇气继续解释，“我们组分析了清单构成，发现并没有按常规重量级顺序，比如师资力量、科研能力排列，那就是优先级。”
萧莫双手抱胸，双肘撑在桌面上，微微挑眉。镜片后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对这番分析产生了兴趣。
但萧莫面无表情的样子让王思不由得心虚起来，本能地开始找补，“那个，这也是组长的猜测，还不确定... ”
见萧莫的表情没有变化的样子，她讨好地笑了笑，“小萧总，这个方案，我们跟总监、部长，管理，管理层都汇报过。”
沈甜见状连忙接话：“我和慕容组长按优先级挑选了清单里的项目。”
萧莫松开抱胸的手，手指曲起，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目光转向沈甜。
沈甜赶紧把自己的材料也递了过去：“王特助说我的方案需要调整，这是我的新方案。”
萧莫冷漠地接过来，仔细翻阅。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了些许。
萧莫头也没抬：“你们都可以走了。”
王特助立刻接话：“有什么情况，我会联系你们。”
“啊？萧哥……我…… ”沈甜还想说什么，但萧莫已经重新埋首于文件中，对她的存在置若罔闻。
王特助做了个请的手势：“沈组长，这边。”
王思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快步往外走。沈甜不甘心地看了萧莫一眼，最终还是跟着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办公室陷入了寂静。萧莫取下眼镜放在桌上，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这时，有一束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几分钟后，王特助再次敲门进来：“老板…… ”他停顿了一下，识相地没有提及刚才的尴尬，“大学那边昨天联系过，他们打算举办一个学生竞赛，邀请萧氏联合举办。”
萧莫坐直身体，镜片后的眼睛晦暗不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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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云层又厚了起来，阳光穿透不过来，但走廊上的灯亮着，并没有什么影响。慕容瑶和班长从其中一间办公室走出来，走廊上的窗户开着，初冬的冷风吹进来。
“班长，谢谢你今天讲解。”慕容瑶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
班长摆摆手，眼镜片上反射着灯光，“客气什么，走，我送你下楼。”
慕容瑶瞥了眼他手腕上不断震动的手表提醒，“不用了吧，我看你不是要忙？反正我们晚上要一起吃饭的……”
“哎呀，这边这边，”班长不由分说地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压低声音，“你就当我放风。诶诶，先前你说和萧莫分了？”他突然凑近，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绝不外传，瑶瑶姐。”
慕容瑶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这个动作让她一瞬间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时候班长也是这样，总是用各种借口打探她和萧莫的“绯闻”。
“分了就是分了，还能怎么样。”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
两人转过走廊来到电梯口，班长按下下楼键。电梯上方的数字缓慢跳动着，仿佛在故意延长这段尴尬的沉默。
“没旧情复燃？”班长不死心地追问。
慕容瑶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哪有什么旧情，他那会儿年轻，现在成熟了就不会……”她顿了顿，“都过去了。”
班长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却选择装作没看见，“我……我怎么觉得不会哎。那小子现在回国了吧？见到了？”
慕容瑶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现在，就这样吧。”
“可他前些年还打听你的消息来着，”班长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还有他助理，前段时间专门找到我追问你的消息，那会儿我是真不知道。”他推了推眼镜，一脸笃定，“我觉得你们有戏。”
慕容瑶心头一震。他竟然找到班长这里？
“我不想再续前缘。”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走进空荡荡的电梯厢，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班长叹了口气：“你也别嫌我多嘴，感情这事看你们自己。有误会有问题解决就是了。”他转头看向慕容瑶，眼神真挚，“瑶瑶姐，你看，学生时期的情谊，现在可不多了哦。”
慕容瑶沉默不语，只是对班长报以一个微笑。电梯内的镜面墙壁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红的眼眶。她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个往下跳，仿佛那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走出电梯，穿过宽敞的大厅，两人来到办公楼正门口。初冬的风带着寒意拂过面颊，慕容瑶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闷痛稍稍缓解。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条未读微信。
“18点见。”她收起手机，对班长说道。
“好，”班长点点头，“定位我一会儿发你，这可是我们学校附近很出名的店。”他眨眨眼，“我准时到。”
慕容瑶挥挥手转身离开，鞋跟在大理石台阶上发出声响。走出几步，她突然停下，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班长。
“班长，”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晚风吹散，“谢谢你……这些年。”
班长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慕容瑶转身走进校园里。她没有告诉班长，不只是和萧莫见了面还闹得很不愉快，如今他还有可能是自己的甲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