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说“风狸”这东西，是在去年秋天，通过老陈。老陈是我家小区楼下便利店的老板，五十多岁，爱喝两口，喝多了就爱讲些他年轻时在山里碰到的稀奇古怪事儿。但这次讲的风狸，却不是他的亲身经历，而是他一个远房表弟的遭遇。那事儿发生在离我们这儿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叫“青岚镇”的地方，镇子后面就是连绵的青岚山。老陈说起来的时候，眼神里没了平时的迷糊，透着股少见的郑重，甚至有点后怕。
青岚镇这些年发展得还行，新盖了不少楼房，靠山脚的地方也圈了片地，建了个不大不小的小区，叫“青岚佳苑”。出事的人叫李强，三十多岁，在镇子里的工厂上班，就住在青岚佳苑最靠后山的那一栋，顶楼六楼。
故事得从李强搬进那房子没多久说起。青岚佳苑的楼间距不算宽，尤其是靠后山的这几栋，后面紧挨着山坡，山坡上长着些杂七杂八的树，夏天的时候郁郁葱葱，能挡住不少阳光，到了秋天，树叶落得差不多了，从后窗看出去，能看到山坡上裸露的黄土和稀疏的枝桠，还有更远处黑黢黢的山林轮廓。
李强是个挺普通的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下班回家就喜欢窝在沙发里看看电视，或者打打游戏。他搬进新家没多久，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一开始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后窗外面有动静。不是大风刮过树叶的声音，而是一种很轻微的、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擦玻璃的声音，“嘶……嘶……”时断时续。
他起初以为是风吹动了什么树枝，或者是山里的什么小动物，没太在意。但这声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总是在他静下来的时候，比如看着电视正入神，或者刚要睡着的时候，那声音就响起来，轻轻的，却像针一样扎在耳膜上。
他有一次忍不住，半夜爬起来，走到后窗边，想拉开窗帘看看究竟。手刚碰到窗帘拉绳，那刮擦声就停了。他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窗外黑漆漆的，只有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透过来一点。他仔细看了看，窗台上什么都没有，山坡上也静悄悄的，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影在夜风里微微晃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幻觉，就放下窗帘回去睡觉了。
可没过多久，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他没急着去看，而是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确实是从窗外传来的，而且……好像不是刮玻璃，更像是……有人在外面轻轻呼气，带着点微弱的、潮湿的气息，喷在玻璃上。
李强心里有点发毛了。这大半夜的，谁会在他后窗外面？他壮着胆子，再次走到窗边，猛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窗外空空如也。
他松了口气，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可就在他准备放下窗帘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窗沿下方，靠近墙壁的位置，有一团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那影子很小，动作快得像一道风，颜色似乎是……一种很深的青灰色。
他赶紧把脑袋凑近玻璃，往下看。楼下是小区的绿化带，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他皱了皱眉，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了，山里晚上有个松鼠什么的也正常。
但从那以后，李强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他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总是被什么东西“看着”。无论是在家里走动，还是坐在沙发上，甚至是在厨房里做饭，他都能隐隐感觉到一道视线，来自……后窗的方向。
有一次，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屏幕上的角色正紧张地和敌人周旋，他全神贯注，手心都出汗了。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后窗的玻璃上，似乎……贴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很小，像是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颜色是那种灰扑扑的青，上面覆盖着短而光滑的毛发。因为是从里面往外看，加上外面光线暗，他看不太清楚细节，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还有一对亮晶晶的、像是小珠子一样的眼睛，正透过玻璃，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李强吓得手一抖，游戏手柄“啪”地掉在地上。他猛地转头看向后窗，那里空空如也，玻璃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妈的，肯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他心里嘀咕着，捡起手柄，可刚才那一幕却怎么也挥之不去。那小小的脑袋，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真实得可怕。
从那天起，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且，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次，他早上起来，准备去上班，走到玄关换鞋的时候，心里想着：“昨天好像把钥匙放在茶几上了。”刚这么一想，他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像是钥匙掉在地上的声音。他一愣，走过去一看，茶几上果然没有钥匙，而钥匙正好好地躺在茶几旁边的地板上。
他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可能是自己昨天放的时候没放稳。
还有一次，他下班回家，路上想着：“今晚想吃楼下那家的麻辣烫，加双倍辣。”结果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卖麻辣烫的小摊今天居然没出摊。他有点失望，往家走的时候，心里又想：“算了，回家煮包泡面吧。”等他打开家门，走进厨房，就发现自己放在柜子里的泡面居然全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盒子。
他当时就觉得头皮有点发麻。这也太巧了吧？
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一直在想白天工作上的烦心事，还有家里这些奇怪的事情。他越想越烦躁，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到底是哪个混蛋在搞鬼？”
刚骂完，他就听到床头柜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小动物嗤笑的声音，“嘻嘻……”
那声音很小，很尖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嘲弄。
李强猛地睁开眼睛，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床头柜。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台灯和一个闹钟。
“谁？谁在那儿？”他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但他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就在房间里，就在某个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正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而且……它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那以后，这种事情越来越多。他心里想什么，那个“东西”似乎都能立刻做出反应。他想喝水，桌子上的水杯就会莫名其妙地倒下来；他想关窗户，窗户就会在他走到旁边之前“砰”地自己关上；他甚至在心里抱怨天气太热，头顶的电风扇就会突然疯狂地转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巨响，风大得能把桌上的纸都吹起来。
李强被吓得快要崩溃了。他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尤其是晚上。他开始频繁地给朋友打电话，语无伦次地说家里有东西，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捉弄他。但朋友们都以为他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劝他去看看医生。
老陈的表弟，也就是李强的那个远房表哥，有一次被李强叫来家里陪他。那表哥叫王磊，胆子比李强大多了，也听过一些山里的传说。他到了李强家，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到了晚上，怪事就发生了。
当时他们俩坐在客厅看电视，王磊心里想着：“这电视节目真没劲，换个台吧。”刚这么想，手里的遥控器还没动呢，电视就“啪”地一声自己关掉了。
王磊一愣，看向李强。李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看……看到了吧？它又来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阳台上传来“啪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跳了上来。
王磊胆子再大，这时候也有点发毛了。他站起身，走到阳台门口，猛地拉开门。
阳台上空空如也，只有晾着的衣服在夜风里轻轻晃动。
但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阳台外侧的墙壁上，有一道青灰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道风，瞬间就消失在黑暗中。那影子的形状，有点像一只大号的貂，但动作快得完全不像普通的动物。
“那是什么？”王磊沉声问。
李强吓得缩在沙发角落里，声音都变调了：“是……是风狸……我听我奶奶说过，山里有种东西叫风狸，也叫风生兽，像貂，青色的毛，跑得飞快，还能……还能知道人心里想什么……”
王磊心里一凛。他小时候也听老人念叨过，说青岚山里有“风狸”，那东西邪性得很，喜欢躲在高树上，能像风一样来去无踪，最可怕的是它能窥人心思，还会用这个本事捉弄人，甚至害人。以前以为都是老人们编的瞎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它为什么缠着你？”王磊问。
李强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就是上个月，公司组织去青岚山里面搞团建，我那时候尿急，没找到厕所，就在一棵特别老的大树下面……方便了一下……难道是……”
王磊心里咯噔一下。山里的老规矩，不能在老树、尤其是看起来有年头的树下随便大小便，说是会冲撞了山里的“东西”。难道李强就是因为这个，被风狸盯上了？
从那以后，王磊也不敢在李强家住了，但他隔三差五会过来看看。而李强家的情况，却一天比一天糟糕。
那只风狸似乎越来越大胆了。它不再满足于只是捉弄，开始变得更加恐怖。
有一次，李强晚上起夜，迷迷糊糊地走进卫生间。他刚打开灯，就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身后，居然贴着一个小小的、青灰色的东西！那东西形如小貂，浑身短毛油光水滑，正用一双黑豆似的眼睛，诡异地看着镜子里的他，嘴角似乎还咧开一个小小的、嘲弄的弧度。
李强“啊”地一声尖叫，吓得差点瘫倒在地。他猛地回头，卫生间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但镜子里的影像，却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那诡异的笑容，看得他魂飞魄散。
还有一次，他坐在电脑前工作，心里正想着一个重要的文件放在哪里了。突然，电脑屏幕上的文档自动关闭了，然后弹出一个记事本，上面用一种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写的字，赫然写着：“在抽屉最里面，蠢货。”
李强看着那行字，浑身冰冷。它不仅知道他在想什么，还能操控他的电脑？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怪物？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李强，逐渐耗尽了他的精神。他开始失眠，食欲不振，人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神也变得呆滞，整天疑神疑鬼，觉得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知道他所有的想法。
老陈说，他表弟王磊最后一次去看李强的时候，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那时候李强已经请了长假，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拉着所有的窗帘，屋里黑漆漆的。
王磊推开门进去，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李强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强子，你怎么样了？”王磊走过去，想拍拍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他看到李强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青灰色的毛团。那毛团只有巴掌大小，正蜷缩在那里，像一只熟睡的小兽。但王磊一看到它，就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那东西，就是风狸！
似乎是感觉到了王磊的注视，那风狸猛地抬起了头。王磊清楚地看到，它那双黑豆似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狡黠而冰冷的光芒，完全不像普通动物的眼神，更像是一种……智慧生物的嘲弄。
就在王磊吓得动弹不得的时候，那风狸突然动了。它的动作快得惊人，像一道青色的闪电，瞬间就从茶几上窜了起来，扑向了李强的后颈！
“强子！小心！”王磊失声大喊，想去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看到李强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动静了。
而那只风狸，在扑到李强后颈的瞬间，又以惊人的速度弹了回来，落在茶几上，转头看向王磊，嘴里似乎还叼着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看不清具体是什么。然后，它又是一道风似的，窜向了后窗，“砰”地一声撞开了没关严的窗户缝，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
王磊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过去看李强。只见李强面朝下趴在沙发上，后颈处有两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血洞，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的眼睛还睁着，瞳孔放大，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和痛苦。
后来的事情，就是王磊报了警。警察来勘察现场，只发现李强后颈有两个不明原因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小型动物咬的，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线索。窗户是从里面锁死的（除了被撞开的那道缝，但那缝很小，普通动物很难进出），门也是反锁的，现场没有打斗痕迹，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或者……自杀？
但王磊知道不是。他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了警察，但警察只当他是因为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山里的风狸？能知道人心思的怪物？这话听起来太像天方夜谭了。
老陈说到这里，猛灌了一口酒，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后怕：“后来我那表弟王磊，精神也有点恍惚了，总说自己被什么东西盯着，晚上不敢睡觉。唉，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警察最后定性为意外死亡，具体什么意外，也没查出来。”
我听完老陈的讲述，心里也觉得毛毛的。青岚镇我去过一次，那后山确实看着阴森森的，尤其是秋天，树叶落光了，光秃秃的树枝像鬼爪一样伸向天空。
老陈又说：“你说这风狸，是不是真的就住在那青岚山里？它怎么就能知道人心里想什么呢？想想都觉得瘆得慌。李强那小子，也就是一时没注意，在不该方便的地方方便了一下，就遭了这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