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簿,解释解释?这笔‘疏浚河道’的支出,银子划给了城东‘张记棺材铺’?怎么?你们盐课司改行给运河里的鱼虾发丧了?还是说,这河道是用棺材板疏通的?嗯?” 贾瑛翻着另一本账,眼神戏谑,句句诛心。
面对那些试图狡辩或推脱责任的官员,贾瑛更是毫不客气:
“张大使?您管辖的盐场,去年上报‘雨涝损盐’十万斤?可小子查了扬州府志,去年您那盐场一带,可是大旱!旱得蛤蟆都张嘴等雨呢!您这‘雨涝’是从龙王梦里借来的?还是说……” 贾瑛逼近一步,盯着那个汗如雨下的大使,笑容冰冷,“是您自个儿脑子进水了,把盐给泡发了?”
“解释?跟谁解释?跟这白纸黑字的‘林氏清账法’解释去!” 贾瑛将一本漏洞百出的旧账本“啪”地摔在某个试图辩解的吏员面前,“借贷不平!差了两千两!两千两雪花银!够买你全家上下几十口的命了吧?说!银子哪去了?喂狗了还是填了你家祖坟的风水坑了?”
他的话语粗俗刻薄,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员吏员灵魂出窍。在贾瑛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的眼睛和那套无懈可击的新式账法面前,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可笑。盐课司内,每日都有人被贾瑛骂得面无人色,甚至当场瘫软。效率却也出奇的高,旧账的清理和新账的建立,在一种高压和嘲讽并存的诡异氛围中,飞速推进。
与此同时,贾瑛亲自挑选的晒盐试验田也在城外滩涂热火朝天地开工了。他招募了一批踏实肯干的灶户和懂得水利的工匠,亲自指导他们挖掘引水渠,平整滩涂,划分蒸发池和结晶池。他毫无架子,挽起裤腿就下到泥泞的滩涂里,跟工匠们一起劳作,讲解原理,示范操作。他那俊美的脸上常常沾着泥点,笑容却比阳光还灿烂。
“老赵头,这蒸发池的坡度得再缓一点!对,就这样!让海水慢悠悠地淌,太阳公公才好使劲晒它!” 贾瑛拍着一个老工匠的肩膀。
“二狗子,傻愣着干嘛?水闸控制的是流量!不是让你玩水!再乱拧,小心我把你扔结晶池里当盐疙瘩晒出来!” 他对着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笑骂。
他的亲和力与在盐课司衙门里的尖酸刻薄判若两人,让这些底层工匠灶户倍感亲切,干活也格外卖力。试验田的进展一日千里,引来不少好奇观望的目光。
然而,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一日,贾瑛刚从滩涂试验田回来,洗去一身泥泞,换上干净衣衫,正打算去向林如海汇报进展。林忠匆匆来报:“贾公子,府门外来了几位客人,说是扬州盐商总会的代表,为首的是‘裕泰盐行’的大东家沈万金,还有‘隆昌号’的胡掌柜,想求见老爷和公子您。说是……为盐法革新之事,特来‘请教’。”
“请教?” 贾瑛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是鸿门宴?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他们了!忠叔,请他们到花厅奉茶!我稍后就到!”
花厅内,茶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凝滞。
主位空着(林如海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下首坐着三位客人。为首一人,约莫五十多岁,身材富态,穿着一身紫红色团花绸缎袍子,十个手指上戴了六个金玉戒指,脸上堆着弥勒佛般的笑容,眼神却精明得像狐狸,正是扬州盐商首富,裕泰盐行的大东家沈万金。他旁边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山羊胡,眼神阴沉,是隆昌号的掌柜胡守义。还有一位,穿着儒衫,看起来像个师爷模样,是沈万金的智囊钱谷先生。
贾瑛一身清爽的靛蓝劲装,脸上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漫不经心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冷峻的陈七。
“哎呀呀!这位想必就是近日名动扬州的贾特使,贾公子吧?” 沈万金一见贾瑛,立刻笑容满面地站起身,热情地拱手,身上的金玉配饰叮当作响,“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今日得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器宇不凡!沈某有礼了!”
胡守义和钱谷先生也跟着起身行礼,态度恭敬。
贾瑛随意地拱了拱手,一屁股在主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姿态放松得近乎无礼。他端起丫鬟奉上的茶,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沈老板是吧?久仰久仰。您这身上的金子,怕是比我们试验田晒出来的盐粒子还多吧?晃得我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