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时空在普瑞赛斯眼中风暴停歇的刹那,彻底崩解。无形的重压如同退潮般消散,空气重新流动,尘埃簌簌落下,熔炉壁垒上被按了暂停键的符文重新开始明灭闪烁。
那定格的、令人窒息的同步率数字——68.7%——如同一个奇迹的烙印,悬在凯尔希医疗分屏的中央。普瑞赛斯悬浮在空中的完美星尘之躯,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剧烈地颤抖着。那双曾倒映冰冷星海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痛苦、迷茫和一种被强行从既定轨道拽离的、近乎虚脱的疲惫。那滴由纯粹星尘构成的泪痕,在她脸颊上迅速蒸发,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冰冷微光。
她虚握的、曾凝聚毁灭规则的手掌,在博士最后的呐喊和“灰钉”残留的共鸣中,终于彻底垂下。
然后,她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星尘构成的光带瞬间黯淡、崩散,那高挑完美的身形失去了所有支撑,径直从沸腾空间消散后的虚空中,朝着熔炉核心冰冷的地面,坠落!
“普瑞赛斯!” 博士的瞳孔骤然收缩!没有任何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他猛地推开身侧还处于惊愕状态的凯尔希,将怀中的阿米娅往旁边安全地带轻轻一带,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扑出!
新躯体的神经末梢传来过载的刺痛,但他全然不顾!眼中只有那道急速下坠的、由冰冷星尘构成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身影!
噗通!
一声沉闷的撞击。博士张开双臂,在普瑞赛斯即将触地的瞬间,险之又险地将她接在了怀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几步,抱着这具失去意识的星尘之躯,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
入手的感觉冰凉而奇异。并非血肉的温软,而是一种介于能量与实体之间的、带着细微星芒流沙触感的质地。轻盈,却又带着一种源自宇宙深空的沉重。她的身体微微蜷缩着,银白的长发流淌着黯淡的星辉,覆盖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完美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熔炉核心区域一片死寂。只有博士沉重的喘息声,以及阿米娅紧张的呼唤:“博士!”
维什戴尔放下引爆器,猩红的瞳孔里满是惊疑不定:“…接…接住了?”
赫德雷的重剑顿地,沉默地注视着。
伊内丝从阴影中浮现,锐利的目光在普瑞赛斯和博士之间来回扫视。
逻各斯的骨哨无声地垂落,灰白的发丝下,眼神深邃。
凯尔希稳住身形,冰绿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被博士抱在怀中的普瑞赛斯,手指在医疗面板上飞快操作,监控着对方那极其微弱却不再与清理程序同步的意识波动。
博士跪在地上,怀中抱着这具冰冷而奇异的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刚才的惊险搏命,此刻化为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万年的守望,源石深处的幽灵,此刻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就在这时。
一只由星尘构成、冰凉而完美的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了起来。
那冰凉的手指,带着细微的星沙触感,轻轻地、带着一种跨越万载光阴的迟疑和小心翼翼,触碰到了博士覆盖着冰冷金属面具的脸颊。
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边缘,带来一丝奇异的麻痒。然后,那手指微微蜷曲,指腹停留在面具冰冷的表面,仿佛在感受其下的轮廓。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巨大疲惫和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沙哑声音,在博士的耳边,或者说,直接在他灵魂的深处响起:
“…预言…家…”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被撕裂后的虚弱,却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淀了万年的思念与…委屈。
“…终于…再次…相见了…”
这声呼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博士的意识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冰冷的金属面具隔绝了表情,却隔绝不了灵魂的震颤!
“锲于脊髓灰质之钉”的应激光芒早已褪去,但此刻,在普瑞赛斯这声跨越万载的呼唤和指尖冰凉的触感下,博士那被无数战场迷雾和失忆屏障所笼罩的、属于“预言家”的前尘记忆,如同被强行撬开的闸门,轰然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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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实验室。 巨大的星图投影在幽暗的空间中缓缓旋转,无数光点代表着前文明探测到的星系,也代表着潜在的、被“祂”吞噬的坟场。空气里弥漫着高能粒子流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博士(预言家)站在星图前,眉头紧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如幻影,进行着复杂的推演。他的太阳穴因过度思考而微微跳动,脊椎深处植入的“灰钉”传来稳定而微凉的触感,对抗着长时间凝视星图带来的认知偏移。
“方向…还是不对…”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疲惫。
“累了?” 一个温和而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普瑞赛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她没有穿实验室的白大褂,而是一身简洁的深蓝色制服,银白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如同蕴含星海的紫眸。她的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散发着奇异植物清香的液体。
“给你。‘星叶草’萃取液,能缓解神经疲劳。” 她将杯子递到博士面前,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博士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她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谢谢。” 博士接过杯子,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清凉感直冲大脑,缓解了“灰钉”也无法完全抵消的疲惫。“推演结果不理想。‘源石同化’的最终指向坐标,稳定性始终无法突破理论阈值。如果无法在跃迁窗口期前解决…”
“我们还有时间。” 普瑞赛斯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她走到星图前,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一条新的能量轨迹,“你看这里,结合塔卫二深蓝之树反馈的生态共振数据,或许可以尝试引入一种新的‘缓冲’算法,模拟生命形态在源石能量场中的初始应激…”
两人并肩站在浩瀚的星图前,低声讨论着,冰冷的数字与公式在他们口中仿佛有了生命。那一刻,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战友,是共同对抗宇宙级灾难的探索者。普瑞赛斯眼中闪烁的,是对共同理想的执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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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警报撕裂了实验室的宁静! 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
“警告!‘祂’的吞噬轨迹偏移!预计将在标准时7.3小时后覆盖本星系!”
“警告!源石计划最终阶段能量注入模块过载!稳定性崩溃临界!”
冰冷的合成音如同丧钟。
“来不及了!” 博士看着光幕上代表“祂”的庞大阴影以恐怖速度逼近的轨迹图,脸色惨白。源石计划,他们倾尽一切的文明火种计划,在最后关头出现了致命的计算偏差!
普瑞赛斯站在主控台前,银白的长发在警报的红光中飞舞,她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只剩残影,试图力挽狂澜。但光幕上代表稳定性的曲线依旧在无情地下滑。
“能量注入失控!核心熔毁倒计时:5分17秒!” pRtS的前身系统发出最后的警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一切。
普瑞赛斯猛地停下了动作。她转过身,看向博士。那双总是蕴含着理性星海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巨大的痛苦、不舍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预言家…”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普瑞赛斯!一定还有办法!” 博士冲向她。
“没有了!” 普瑞赛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核心熔毁不可逆!计划…失败了!”
她猛地抓住博士的手臂,力量之大让博士感到生疼。她的紫眸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入灵魂最深处。
“但火种…不能熄灭!” 她的声音如同寒冰,又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石棺!你的石棺是唯一完成度超过99%的独立单元!它能在核心熔毁的冲击中幸存!”
“不!普瑞赛斯!我们一起…”
“没有时间了!” 普瑞赛斯粗暴地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泪光,随即被更深的决绝覆盖。她猛地将博士推向旁边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如同水晶棺椁般的装置——石棺!
“进去!预言家!” 她的声音带着命令,也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恳求,“活下去!记住我们的约定!在文明的尽头…等我!”
博士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入石棺冰冷的内部!舱门在刺耳的警报声中迅速合拢!隔绝了外面普瑞赛斯最后的身影,隔绝了那刺目的红光,也隔绝了她最后那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带着无尽孤寂与执念的低语:
“…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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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石棺内部。意识在沉沦的边缘挣扎。身体被修复液包裹,但灵魂却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下坠。失忆的迷雾如同粘稠的毒液,侵蚀着属于“预言家”的一切。
但在那意识的最深处,在那被“灰钉”守护的核心区域,一个微弱却顽强的光点始终不曾熄灭。
那是普瑞赛斯最后推他入棺时,指尖强行注入他灵魂深处的一道信息流。不是知识,不是命令,而是一段被剥离了所有理性、只剩下纯粹情感烙印的记忆碎片:
冰冷的实验室,警报的红光,普瑞赛斯银发飞舞的背影,她回眸时眼中那无法磨灭的、混合着巨大痛苦、无尽孤寂与超越生死执念的眼神。
以及那句如同诅咒、又如同唯一锚点的低语:
“…勿忘我…”
“…在文明的尽头…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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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的洪流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着博士的意识。石棺的冰冷,修复液的窒息感,失忆的绝望,普瑞赛斯最后那复杂到极致的眼神…万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轰击着他的灵魂!
怀中,普瑞赛斯冰凉的手指还停留在他冰冷的面具上。那细微的星沙触感,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现实与记忆在疯狂交错!
凯尔希冰冷的声音如同警钟,穿透了回忆的迷雾:“博士!她的意识波动极不稳定!同步率在68%附近剧烈震荡!清理程序的残余影响依旧在侵蚀她的核心逻辑!她随时可能再次被控制!”
维什戴尔暴躁的声音也响起:“恶灵!别发呆了!这老女人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赶紧想办法!”
阿米娅紧张地靠近,小手轻轻拉住博士的衣角,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博士猛地回过神!面具后的额头上已布满冷汗。他低头,看向怀中紧闭双眼、眉头紧锁、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普瑞赛斯。那停留在面具上的冰凉手指,传递着跨越万年的思念与痛苦。
重逢了。
在文明的废墟之上,在时间的尽头之前。
然而,拥抱他们的,不是温暖的阳光,而是更加冰冷的宇宙深寒和悬于头顶的清理利刃。
博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记忆洪流和灵魂深处的剧痛。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普瑞赛斯冰凉的身体抱得更稳一些。他的目光扫过凯尔希、维什戴尔、阿米娅,以及周围所有紧张戒备的同伴。
“凯尔希,”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沙哑与决断,“全力稳定她的意识!压制清理程序的侵蚀!维什戴尔,赫德雷,立刻加强核心区域防御!伊内丝,逻各斯,持续监控时间轴源头和崩塌世界的能量波动!”
“阿米娅,” 他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兔子,声音柔和了一分,“准备魔王冠冕的力量…我们可能需要它来…沟通。”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怀中普瑞赛斯那紧锁眉头的脸上。指尖下冰冷的金属面具,仿佛还残留着她万年前指尖的触感。
“至于你…” 博士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承诺的语气,在普瑞赛斯的灵魂深处低语:
“这一次…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也请你…看看我们找到的…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