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外,黑暗中那点猩红的电子眼闪烁。如同潜伏在浓稠血液尽头的毒蛇信子,不声不响,却带着致命的穿透力。
林小山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骤停半拍,又在下一秒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的剧痛仿佛要把胸腔撕裂开!那一点红芒冰冷地刺穿蒙尘的玻璃,粘附在他手中那张被台灯昏光镀上妖异幽蓝的纸币上!追踪?定位?!
“操!”一声短促惊惧到极点的咒骂从喉头挤压出来!
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意识爆炸般地收缩!小山如同被扔进滚水中的虾,猛地向后弹退!捏着纸币的手闪电般缩回怀中!后背狠狠撞在冰冷油腻的前台隔断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嗯?”打盹的瘦黄毛被惊得一哆嗦,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半截身子!昏睡惺忪的眼睛还带着迷茫,恼怒地扫向声音来源。
玻璃门外的黑暗中,那点猩红似乎因目标的剧烈动作而轻微偏移了一下,但仅仅片刻,更冰冷、更稳定地……再一次锁死在他刚刚缩回的怀里!如同无形的探针刺穿衣物!
逃!
小山猛地转身!朝着通往二楼通铺那狭窄陡峭的楼梯冲去!左脚踝骨头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他跪倒,但极致的恐惧爆发出残存的气力,他手脚并用,像一头被逼进绝境的困兽,拼死向上攀爬!
“喂!你他妈干嘛?!”黄毛彻底醒了,又惊又怒地在下面吼叫!显然被小山这发疯般的举动吓得不轻。
小山充耳不闻!爬!更快地爬!楼梯踏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腐朽的木质扶手被他抓得几乎折断!每一次拉扯都撕扯着肩背的肌肉!楼上黑暗中似乎有脚步声被惊动!恐惧如同沉重的铅块,死死拽着他的脊椎!玻璃门外那点猩红如同附骨之蛆!楼梯拐角的缝隙间,似乎还能瞥见那模糊挺拔的人影轮廓!冰冷!稳定!如同死神举起的十字准星!
终于扑进二楼狭窄的走廊!黑暗和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击着耳膜,咚咚作响!他跌跌撞撞扑向自己的通铺房门!该死的门锁!锈死的铁门栓像焊死一般沉重难移!恐惧混合着汗水让他手指滑腻!门板被他撞得哐哐作响!
背后!楼梯口的声控灯泡似乎被惊动!呲啦一声!灯泡没亮!只有电火花极快地闪了一下蓝光!随即又灭掉!但就是这瞬间的光线!足以让小山魂飞魄散!
借着那短暂如同鬼火一闪的蓝光!
他看到了!!
楼梯下方!那狭窄、肮脏的台阶底部!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
一个漆黑瘦削的身影!如同凭空凝结的阴影!已然悄无声息地屹立在那里!
头微微抬起!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根本无法看清形貌!但那整个姿态所散发出的冰冷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寒气,顺着楼梯汹涌而上!死死锁定住二楼门口疯狂撬动门栓的自己!
“呃——!”小山喉咙里发出恐惧到了极点的呻吟!汗出如浆!头皮瞬间炸裂!求生欲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咔吧一声巨响!门栓终于被他用肩膀死命撞开!
他连滚带爬扑进充斥着汗臭霉味混合地狱气息的十人间!反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门狠狠掼上!腐朽的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整条走廊都在发颤!
“搞什么鬼!!”
“妈的要死了!”
“谁?!弄死他!”
黑暗里瞬间响起一片暴躁的怒吼和叫骂!几个黑黢黢的铺位人影愤怒地坐起!
小山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门后的阴影无法给他丝毫安全感!那一点猩红……那如同毒蛇锁紧猎物般的压迫感……仿佛能穿透这薄薄的门板!
“顶住!”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身体死死压住门板,粗重的喘息喷在粗糙的木纹上!汗水混着油腻和灰尘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酸涩刺痛也顾不上了!他颤抖着,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几张已经攥得微微发烫的湿濡纸币!灯光!需要光!看清那些该死的数字!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外面走廊尽头那点昏黄如鬼火的光勉强从门板缝隙挤进来一丝!
怎么办?!
就在这时!靠门右边内侧墙壁上一个方形的、黑乎乎的东西轮廓映入他恐惧到极点的视野!那是……一个嵌入墙体的、布满油污、玻璃面裂开的旧电表盒!
电表盒外壳歪歪扭扭地向上开着!内里……露出几枚嵌在黑色塑料壳上的、极其微弱的……橙黄色灯泡指示灯?!其中最大的一颗绿豆大小的氖泡!在黑暗中散发着一点极其微弱、随时会熄灭般的暗橙色光晕!
有光!
小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几乎是扑了过去!背对着门板,身体剧烈地发抖,用汗淋淋、沾满油泥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捻起一张最上面的百元大钞!朝着那颗黄豆大小的氖泡微弱光芒凑近!
凑近!再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塑料表壳!
借着那点微弱如死烛般的橙黄光线,他的视线艰难地在被水浸湿、皱褶遍布的纸币表面聚焦!瞳孔因惊恐和用力而急剧收缩!
光太弱!字符扭曲浮肿!他咬着牙,手指用力捻平钞票一角,让印着冠字号码的区域尽可能地靠近那点微芒!
右下角!那排印刷体的黑色号码!
一点!
微不可察的!金属般的冷光!在极暗的光线下……从那些被水浸泡后晕染开的黑色墨迹深处……一点点地……向外渗透出来!
不是油墨被浸染的扩散!更像是一种金属拉丝被强行嵌入、又在液体浸泡后显露出的、冰冷锐利的细密质感!
光太暗!还是不够清晰!具体数字是什么?!
他猛地将纸币翻转!背面左下角!一样!同样的位置!是几组在标准流通币中绝不会出现的、更小一号的……黑色字母数字组合!同样浸润着水渍!
“A……3……c……7……8……2?还是3?”
汗水流进眼睛!小山用手背狠狠抹掉!酸涩模糊的视线再次凝聚在那片湿冷发皱的纸面!绝望中带着最后一丝疯狂——他伸出左手颤抖的手指,用冻得发麻的指尖,狠狠摁向那几个字母数字所在的位置!仿佛想通过触感辨认!
就在他的指尖——准确地说,是他左手虎口那道刚刚被他用袖口摩擦得发红、伤口结痂裂开、重新渗出血丝的位置——沾染着湿冷纸币表面油墨和污渍的指纹皮肤,极其精准地、狠狠按压在钞票背面那排诡异的小字上的某个位置!
噗!
一个极其轻微、又无比清晰的触感!如同按碎了某种极其细小的、硬硬的、密封在纸张纤维深处的东西?!
紧接着!
嗡!
一声沉闷如击打牛皮般、极其短暂的震动感!猛地从他左手整个掌心炸开!仿佛一个被深深种在神经里的隐形水雷被瞬间引爆!
“呃啊——!”
小山惨叫一声!不是因为他按压纸币的力道!而是来自他左手虎口那道结痂的伤口深处!
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滚烫!如同滚烫的钢针被强行注入骨髓!带着强烈无比的烧灼感和剧烈的神经刺痛,猛地从虎口那道不足一寸长的细微伤口深处爆发!瞬间直冲臂骨!如同一条烧红的细长烙铁,凶狠无比地沿着手臂神经一路向上疯狂窜延!
痛!深入骨髓的灼烫剧痛!让小山眼前瞬间一片雪白!惨叫卡在喉咙里变成压抑至极的嘶鸣!身体控制不住地猛烈痉挛!左手像被高压电打中一样瞬间弹开!那张湿漉漉的钞票脱手飘落!
嗡……!
那奇诡的震颤痛感并未因动作停止!反而如同被激活的熔岩!一波强过一波!持续不断地从虎口那个微小的伤疤深处涌出!灼烧着他的血肉、神经和每一根骨头!感觉自己的左手从指尖到肩膀都在被无形的火焰从内部焚烧、溶解!
他抱着左臂,身体弓成一团,靠着冰冷油腻的墙壁,滑坐在地。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咸腥的血液弥漫口腔,却丝毫无法缓解那从伤口内部爆发的疯狂痛楚!冷汗如同喷泉般从全身毛孔涌出!瞬间浸透了沉重的蓝棉袄!湿冷的衣物如同冰衣紧贴皮肤,与内部的灼烧形成地狱般的双重折磨!
发生了什么?!
那该死的伤口?!
纸币上压碎的那个东西?!
“嘭!”
通铺腐朽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微、却异常沉重的闷响!像是外面有人用身体极其克制、但又极其沉重地轻轻撞击了一下门板!
整个门板连同门框都跟着极其微弱但清晰地共振了一下!
不是敲门!是试探!撞!
瞬间!屋内的叫骂、翻身声、鼾声全都消失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暴风雨前的宁静瞬间统治了黑暗!
小山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左手伤口的灼痛、浑身的冷汗、几乎炸裂的心脏都在这一刻凝固!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和汗水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单薄的门板!
时间如同粘稠冰冷的血块,一滴滴艰难流动。
啪嗒……啪嗒……
一点极其细微的、黏腻的、液体滴落的声音?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敲打着门外肮脏的地面?
雨!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冰冷的雨点噼噼啪啪敲打着窗框上的破塑料布!
隔着门板与稀落雨声!
小山那被灼痛和恐惧挤榨到极致的耳膜!却异常清晰地捕捉到了门外极其极其轻微的几个……异样响动!
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雨声完美掩盖的、机械部件被压紧扭动的摩擦音?!
紧接着!一个更轻更短、如同极小号针筒释放气压的——嗤!
极其短促的气流声!
然后!沉寂了两三秒。
一种特殊的、黏腻物体被强行剥离某种光滑表面的轻响!啪……呲啦……
像是……湿透的强力胶带……被猛地撕开?!
小山的血液彻底凝固!如同冰河封冻!
他脑子里瞬间炸开一个恐怖的画面:门外那个冰冷沉默的人影,先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仪器轻轻撞击门锁试探!然后,拿出一个结构复杂、带着微小气泵的黑色器械,悄悄地将一种特殊的、无色无味的粘性药剂或者密封薄膜类物质,极其精准地涂抹在……门锁上?门栓附近?!
那湿透的纸币上特殊的油墨……或者说……封藏在数字里那按碎的“小东西”……是不是已经彻底暴露了这里?!而对方正在用一种超出想象的、安静无声的手段……解决这扇……最后的……门?!
“嘭!”
又是一声极其沉闷的撞击!比上一次力量更加凝聚!更加势大力沉!
腐朽的门板中央应声向内凹进去一块清晰的新鲜断裂痕!木刺飞溅!锁孔位置的整块木头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几颗固定门框铁钉周围的石灰簌簌崩落下来!
“操你妈!拆房子啊?!”靠门最近的铺位上,一个暴躁沙哑的男声终于彻底压不住被多次惊扰的愤怒,破口大骂!伴随着一阵床铺被掀翻似的巨大响动!
巨大的撞击声如同平地惊雷!彻底炸醒了所有睡梦或被惊扰的滞留者!
“谁!!”
“妈的找死吗?!”
“干他!”
黑暗中瞬间爆发出数声怒吼!桌椅板凳翻倒声!几个壮硕的身影在极度昏暗中猛地暴起!朝着被撞击得摇摇欲坠的木门方向扑去!
吼叫声!怒骂声!撞击声!和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雨点声混合成一片混乱的末日奏鸣!
顶不住了!
这扇破门在专业的破拆面前,根本就是一戳就破的纸板!
小山猛地从地上撑起!那撕裂手臂的剧痛和极致的恐惧混合成一股灼烫的热流!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被卡住脖子的野兽般嘶鸣!
目光疯狂扫视狭窄的房间!除了通铺和几件破家具,唯一可以称之为出口的就是那个!那个开在走廊墙壁顶端、狭窄得仅供一人侧身钻入、布满蛛网灰尘、用破木板钉死只剩下不到一尺见方的、曾经可能用作通风管道的废弃孔洞!
“后面!有口子!”不知是谁在一片混乱中也发现了那个位置,发出嘶哑的提醒!
小山爆发出全身最后的气力!左脚踝如同被千百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搅动!他完全无视!像一头发狂的蛮牛!连滚带爬扑向那黑暗角落!猛地撞开堆在下面的破瓦楞纸箱!双手死死扒住孔洞边缘冰冷的砖石!
不够大!洞口太小!钉死的木板虽然朽坏松动,但他身形根本钻不进去!
“木板!撞开他!”有人在混乱中吼叫!
轰!咔!
一个更靠近的、体型比他壮硕得多的黑壮大汉猛冲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记肩撞!顶在腐朽松动的木板中央!
咔嚓!轰!
不堪重击的破木板应声向内爆裂!无数碎木块和沉积多年的厚厚灰尘如同爆炸般扑面而来!呛人的白雾瞬间弥漫开来!同时!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一人的黑黢黢洞口暴露出来!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冰冷的霉味混合着尘土味汹涌而出!
机会!
后面那个壮汉似乎想紧随其后!但小山比他更快!他根本来不及看清里面是什么!只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手臂深处那撕心裂肺的灼痛和心脏爆炸般的狂跳!他用肩膀和头顶顶开几块锋利的断木茬!左脚踝爆发出骨头哀鸣般的剧痛!但身体已经不顾一切地、几乎是硬塞一般、强行向那漆黑冰冷的洞口钻了进去!
肩膀撕裂!背上传来木刺刮开厚重棉袄和皮肤的尖锐刺痛感!头硬挤过那粘满蛛网灰尘的砖石边缘!一股冰冷潮湿、如同坟墓般的空气瞬间将他吞没!
扑通!
他栽了进去!重重地砸在一片冰冷、湿滑、布满了不知道多少年厚厚淤泥和硬物的地面上!腥臭的腐朽味道令人窒息!
外面!怒吼和撞门声已经达到了顶峰!那扇破旧的通铺木门,在连续两次专业而沉重的撞击和内部挤压下,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惊天动地的爆裂巨响!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木结构破碎声混着门框被强行撕裂的尖啸!爆开的朽木碎块如同手榴弹破片般在黑暗和烟尘中喷射四溅!
门口那个最后一点缝隙的掩护——一张翻倒的木凳——被一只包裹在坚硬作战靴里的脚瞬间碾碎!木板在靴底发出清脆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浓郁的烟尘带着腐朽木屑的气味猛地灌满狭窄的通道!紧接着!
扑通!扑通!
两个被恐惧和愤怒驱动着扑向破门的流民壮汉,迎头撞上这破拆瞬间爆发的巨大冲击力!如同被疾驰的火车头迎面撞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像破败的布娃娃一样向后倒飞出去!其中一个重重砸在后面的墙上,头骨撞击冰冷砖墙的声音短促而骇人!另一个则歪斜着滚倒,瞬间失去了声息!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
浓重的烟尘中,一个冰冷、瘦削、如同铁铸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迈着精确平稳如丈量过的步伐,跨过门槛倒塌的断木碎渣,踏入这片弥漫着血腥、汗臭与绝望气息的空间。作战靴踩在满是污物的潮湿地面上,发出极轻微却如同踩在所有人心脏上的声响。
那人影,几乎完全融入门口烟尘弥漫的阴影里。唯有其手部,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红色光点,在那翻腾的尘土间,如同黑暗中两颗冰冷的赤色星辰,缓慢而无声地移动着、扫视着这片昏暗污浊的空间。
冰冷的、毫无生命质感的探测红光,扫过惊呆瘫坐的流民脸上凝固的惊恐。扫过满地的狼藉和断裂的朽木。最终……
缓缓地、精准无比地……如同嗅到了血腥的猎犬……
锁定在了房间最深处角落那个此刻已经空空如也、仅剩下一圈断裂木茬和灰尘弥散的……狭窄孔洞。
那洞口边缘,几缕被粗暴撕裂、深蓝色并沾染着新鲜油污和血渍的破布絮,如同黑暗中悬挂的扭曲告示牌,在涌入的冷空气里,轻轻摇曳。几滴尚未凝固的新鲜血液,殷红刺目,正无声无息地沿着冰冷湿滑的砖石边缘,缓慢爬行,蜿蜒地滴落进洞口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腐败之中……
孔洞深不见底,一片墨黑。滴答。滴答。新鲜血滴掉落深潭般的黑暗里的声音,被通道外呼啸的冷风和骤急的雨声淹没。
烟尘渐渐沉降。
那双裹在黑色作战服里的手垂在身侧。手臂下似乎藏着某种极其细微的、几乎不被人察觉的微型装置,顶端的红光点如同两颗染血的凝固水晶。红光点无声移动,仔细扫过孔洞周围砖石上每一道新的刮痕,每一滴血迹的凝固形态,最后定格在那块沾染了最浓血渍的、锯齿状的锋利砖角。
黑暗中的人影似乎微微动了动下颌。细微的动作几乎不可察。
滴答。
又一滴新鲜的、温度尚未散尽的暗红血珠,恰恰在他脚前布满泥泞污渍的水泥地上摔开,溅成一朵微小的血色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