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共生污染
通风口变形的金属栅格发出刺耳的呻吟，如同垂死巨兽的骨骼在摩擦。
那双沾满油污、血痂和灰尘的大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骇人的惨白，死死抠进栅格的缝隙，青筋如同虬结的毒蛇在手臂上暴突。每一次发力，沉重的金属栅格就向内凸起一分，扭曲的弧度触目惊心。
机房内死寂无声，只有无数黑洞洞的枪口随着那双手的移动而微微调整角度。冰冷的杀气凝固了空气，汗水沿着特警紧绷的下颌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声音清晰可闻。
陈锋站在包围圈最前方，左臂的绷带被重新涌出的鲜血浸透。他右手紧握的配枪稳如磐石，枪口死死锁定那即将被撕开的洞口。布满血丝的双眼锐利如鹰隼，下颚咬紧，腮帮子微微鼓动，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没有下令开枪，他在等，等那个从地狱血路爬回来的男人彻底暴露在枪口下的瞬间！
嘎吱——！！！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巨响，厚重的百叶栅格终于被那双非人的巨手彻底撕开一个足够大的豁口！
灰尘如同浓雾般倾泻而下！
一个高大、精悍、却浑身浴血的身影，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汗味和血腥味，猛地从豁口中坠下！
砰！
沉重的身体砸在机柜旁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单膝跪地，缓冲着下坠的冲击，随即缓缓抬起头。
是贺兰敏。
但此刻的他，与一个月前法庭上那个苍白濒死的形象判若两人，也与监狱监控里那个麻木的囚徒截然不同。
蓝白条纹的囚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管道深处的油污和暗红的血渍，勉强挂在精壮的上身。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有在法庭留下的弹孔疤痕，有在管道爬行摩擦出的血痕，最刺目的是额角那道重新崩裂的巨大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混合着汗水、灰尘，如同狰狞的油彩涂满了他半张脸。
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
深不见底的黑眸深处，翻滚着熔岩般的暴戾、疯狂和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极致清醒！那眼神穿透弥漫的灰尘，无视了周围密密麻麻指向他的枪口，如同精准的激光，瞬间锁定了轮椅上那个苍白脆弱的身影——田翠！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肺部破损的嘶嘶杂音，嘴角有暗红的血沫不受控制地溢出。他像一头刚刚经历完最惨烈厮杀、伤痕累累却依旧死死锁定猎物的猛兽。
“贺兰敏！双手抱头！立刻投降！”陈锋的厉喝如同炸雷，打破了死寂！枪口稳稳地指着贺兰敏的眉心，手指紧扣在扳机上，微微发白。
周围的枪口也瞬间压低，保险打开的“咔嚓”声连成一片！致命的红点激光在贺兰敏布满血污的额头、胸膛上疯狂跳动！
贺兰敏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田翠。沾满污血和油泥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混杂着无尽疲惫、痛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解脱的弧度。
他用沾满血污的手，支撑着地面，无视了指向他的数十个致命枪口，无视了陈锋的警告，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机房惨白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朝着田翠的方向，踉跄着，迈出了第一步！
“站住！再动就开枪！” 陈锋瞳孔骤缩，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嘶哑！所有特警的手指都绷紧了！
贺兰敏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拖着沉重的、不断淌血的身体，一步，又一步，朝着轮椅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粘稠的、暗红色的脚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田翠紧闭的双眼和惨白的脸，眼神里的疯狂和暴戾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杂着焦灼和绝望的悲怆。
“田…翠…” 干裂沾血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那声音微弱，却清晰地穿透了紧绷的空气，砸在轮椅上女孩的耳膜上。
田翠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在快速地转动。她听到了！那个无数次在噩梦中、在濒死幻觉中出现的声音！他真的来了！以这种最惨烈、最疯狂的方式！
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难以置信和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她虚弱的身体！意识深处那片冰冷的“冻伤”区域，似乎随着贺兰敏的靠近，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拦住他！” 陈锋厉声下令！两名离得最近的特警立刻上前，试图用身体阻挡贺兰敏前进的路线，同时伸手抓向他的肩膀！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贺兰敏破烂囚服的瞬间——
砰！砰！
两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贺兰敏沾满血污的双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动作没有丝毫花哨，带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源于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本能狠辣！
一手精准地扣住一名特警持枪的手腕，猛地一拧！骨头错位的“咔嚓”声令人牙酸！
另一只手则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另一名特警的喉结下方！精准、致命！
“呃啊！”
两名训练有素的特警连哼都没哼完整，便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软软地向后倒去！手中的武器脱手飞出！
快！太快了！狠！太狠了！
这突如其来的、干净利落到残酷的反击，瞬间点燃了火药桶！
“开火！” 陈锋目眦欲裂，怒吼着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在狭小的机房内疯狂炸响！无数子弹带着死神的尖啸，撕裂空气，朝着那个浑身浴血、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倾泻而去！
硝烟弥漫！火光迸射！子弹打在机柜上、墙壁上、地面上，溅起无数耀眼的火花和碎石粉尘！
贺兰敏的身体在枪响的瞬间猛地伏低！如同鬼魅般贴地翻滚！动作快得拉出一道残影！子弹擦着他的头皮、后背飞过，灼热的气流燎焦了他的发梢，在破烂的囚服上留下焦黑的弹痕！一枚子弹甚至擦过他的肋下，带起一溜血花！
但他没有停下！翻滚、腾挪、利用巨大的机柜作为掩体！每一次动作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子弹！每一次停顿都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冲向下一处掩体！目标只有一个——田翠的轮椅！
他根本不是要杀人！他是在用命铺路！
混乱中，陈锋一边开枪压制，一边试图靠近轮椅保护田翠！但贺兰敏的移动轨迹飘忽不定，子弹的流弹在狭窄空间内横飞，反而让他投鼠忌器！
就在这枪林弹雨、生死一线的混乱中！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动感，猛地从田翠贴身的口袋深处传来！
是芯片！
它再次震动了！但这一次，震动不再指向外部！而是传递出一种冰冷的、如同共鸣般的信号！直指她意识深处那片幽蓝色的“冻伤”区域！
同时！
噗通！噗通！噗通！
田翠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加速跳动！一股强烈的、冰冷的、带着毁灭指令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从意识深处那片“冻伤”区域窜出！瞬间席卷了她的思维！
检测到高威胁目标：prometheus-Zero（状态：失控\/污染源）
清除指令：最高优先级
执行方案：利用载体生物特征（疤痕激活态），释放神经抑制脉冲，强制目标机能瘫痪…
冰冷的指令如同病毒般强行植入！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那道灼热的疤痕瞬间亮起一丝微弱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幽蓝光芒！指尖对准了正冒着弹雨、如同猎豹般扑向她的贺兰敏！
不！田翠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吼！她拼命抵抗着那股冰冷的控制！但那指令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她的神经！
她的指尖颤抖着，幽蓝的光芒在掌心跳动！
贺兰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在翻滚中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田翠抬起的手和掌心那一点致命的幽蓝！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痛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贺兰敏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放弃了所有规避动作，无视了擦身而过的子弹，如同一支离弦的血箭，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田翠的轮椅，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速度之快，带起一阵腥风！
田翠眼睁睁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看着他那双充满了复杂情绪、死死锁定她的眼睛！看着他扑来的轨迹，正迎向她那只不受控制、即将释放致命脉冲的手！
“不——！” 田翠在意识深处发出绝望的尖啸！用尽所有残存的意志力，狠狠“掐断”了意识中那道冰冷的指令！
掌心即将迸发的幽蓝光芒猛地一滞！
就在这光芒停滞的瞬间！
砰！
贺兰敏沉重的身体狠狠撞在了轮椅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轮椅猛地向后滑去，撞在后面的机柜上，发出巨响！
他用自己的身体，如同盾牌般，将田翠死死护在了身下！
同时！
噗！噗！
两声沉闷的入肉声响起！
贺兰敏的后背猛地爆开两团血花！是紧随而至的特警射出的子弹！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高大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囚服，也染红了田翠身上盖着的薄毯！
滚烫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液体滴落在田翠苍白的脸上。她睁大眼睛，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放大，倒映着贺兰敏近在咫尺、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沉重的喘息带着血腥气喷在她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
枪声停歇了。所有特警都愣住了，枪口依旧指着，却没人再扣动扳机。陈锋冲上前几步，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这诡异而惨烈的一幕。
贺兰敏…用身体挡住了射向田翠的子弹？
贺兰敏的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汇聚。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死死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田翠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了暴戾，没有了疯狂，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殆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伤。
他的嘴唇翕动着，沾满血沫的嘴角艰难地扯动，用只有田翠能听到的、气若游丝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挤出：
“别…怕…”
“…数据胎盘…没死…”
“…它在…你…身体里…”
田翠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数据胎盘没死？！在她身体里？！那片冰冷的“冻伤”区域…就是它残留的种子？！
贺兰敏沾满鲜血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地抬起，似乎想触碰田翠的脸颊，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他的目光越过田翠的肩膀，死死盯住了她身后机柜上那个被金属方块插入的备用接口。
此刻，那个沉寂的金属方块，表面黯淡的指示灯，竟然极其微弱地、如同回光返照般，闪烁了一下幽蓝色的光芒！光芒的图案，赫然是——
普罗米修斯之火！
贺兰敏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看到了某种确认的信号！他沾血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牵动了伤口，涌出更多的血沫。
他不再看田翠，而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探入自己破烂囚服的里衬，撕开一道被鲜血浸透的暗袋。
他的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后背可怕的伤口，带来剧烈的痉挛和痛苦的低哼。但他眼神里的决绝没有丝毫动摇。
终于，他的手指从暗袋里夹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武器。
而是一支只有手指粗细、装着淡金色粘稠液体的金属注射器！注射器的尾部，烙印着一个微小的、同样燃烧着火焰的标记！
他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拔掉了注射器的保护帽，露出了闪着寒芒的针尖！
“住手！你干什么？！” 陈锋惊怒交加，枪口再次抬起！周围的枪口也瞬间压低！
贺兰敏无视了指向他的枪口。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田翠那双充满了恐惧、茫然和被巨大信息冲击得一片混乱的眼睛。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深入骨髓的疲惫，有无法言说的歉意，有洞悉一切的悲悯，但最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轻轻覆在了田翠紧捂着后颈伤口的手上。冰冷的、粘腻的触感传来。
然后，他沾血的嘴角，极其轻微地翕动着，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我带你…回家…”
话音未落！
他握着注射器的手，如同闪电般抬起！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绝，将那闪着寒芒的针尖，狠狠扎向田翠裸露的、缠着绷带的脖颈！
目标——颈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