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敲打着圣心医院的玻璃窗,将窗外的银杏树氤氲成模糊的金黄。三玖攥着丁子轩的病历单,指尖几乎要把A4纸戳穿。半小时前,他在复健室突然晕倒,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尖锐蜂鸣还在耳边回响,此刻病历单上\"急性脊髓水肿伴不明原因出血\"的诊断字样,像把冰锥刺进她的心脏。
\"怎么会这样?\"二乃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红色指甲掐着三玖的手腕,\"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四叶抱着兔子玩偶瑟瑟发抖,五月推眼镜的手不停颤抖,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一花摇着折扇的动作停在半空,扇骨上的上杉谦信画像被雨雾洇得模糊。
中野父亲穿着绿色手术服,从IcU门口走来时,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手里捏着刚打印的mRI片子,胶片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幽蓝,第三腰椎处的白色光斑像枚失控的信号弹。\"准备手术。\"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通知麻醉科和神经外科,我主刀。\"
\"爸!\"三玖猛地抓住他的白大褂,\"丁子轩他......\"中野父亲甩开她的手,动作生硬得像台手术机械臂:\"别碍事。\"他转身走向手术室,白大褂的后摆扫过三玖的鼻尖,带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和五年前零奈被推进急救室时一模一样。
IcU的门缓缓关上,三玖的倒影被隔绝在冰冷的玻璃外。她想起今早丁子轩还笑着说\"等我好了就去看红叶\",想起他系着奶奶的护腰练习站立时,额角滚落的汗珠。二乃突然抱住她,马尾辫蹭着她的脸颊:\"没事的,爸是全日本最好的脊柱外科医生。\"
手术室外的电子钟显示下午三点。三玖坐在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丁子轩的护腰,布料上的中野家纹被眼泪浸得发皱。五月打开笔记本电脑,疯狂搜索着\"急性脊髓水肿 不明出血\"的最新文献,四叶趴在她肩上小声抽泣。一花摇着折扇,扇出的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三玖心头的阴霾。
\"五年前,妈也是这样被推进去的。\"二乃突然开口,眼睛盯着手术室的灯牌,\"爸当时也是这副样子,好像全世界都跟他作对。\"三玖抬头看她,发现她的睫毛上凝着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花轻轻拍着二乃的背:\"别想了,这次不一样。\"
下午五点,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中野父亲走出来,手术帽下的头发全被汗水浸透,口罩上方的眼睛布满血丝。\"怎么样了?\"三玖立刻站起来,膝盖却一软。中野父亲摘下口罩,露出疲惫不堪的脸:\"出血点找到了,但情况比预想的复杂。\"
他举起新的mRI片子,用手指点着腰椎间隙:\"不是单纯的外伤出血,这里有个先天性的动静脉畸形,外伤只是诱因。\"三玖看着片子上蜿蜒的血管影,想起丁子轩每次复健时强忍的痛苦,眼泪再次涌出来:\"那......能治好吗?\"
中野父亲沉默了很久,久到走廊里的时钟敲了六下。他想起零奈的病历单上,那个被忽略的早期癌变信号,想起自己在手术台上连续工作三十小时,却没能挽救妻子的生命。掌心的手术疤痕突然灼痛起来,像被重新划开。
\"能。\"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次一定能。\"他转身走进手术室,白大褂在灯光下像面决绝的战旗。三玖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父亲不仅是在救丁子轩,也是在救赎五年前那个因疏忽而失去妻子的自己。
手术进行到第七个小时,三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白梅发饰上的银链不停晃动。二乃靠着墙根打盹,四叶趴在五月腿上睡着,一花摇着折扇给她们驱赶蚊虫。突然,手术室的灯牌闪烁了一下,中野父亲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准备止血钳,注意保护脊髓神经......\"
三玖扑到门前,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里面传来器械碰撞的叮当声,护士报数的声音,还有父亲沉稳的指令:\"剥离畸形血管......好,止血成功......\"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她心上,她想起丁子轩说过\"推理是从混乱中找到秩序\",此刻父亲正在无影灯下,破解着人体最深奥的谜题。
第八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中野父亲走出来时,脚步虚浮,却挺直了背脊。他手里捧着个金属托盘,上面放着团缠绕的血管组织,像条被斩断的赤练蛇。\"畸形血管已完整切除,\"他将托盘递给护士,对三玖说,\"出血止住了,脊髓神经保护得很好。\"
三玖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想谢谢父亲,却发现喉咙被哽咽堵住。中野父亲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突然想起零奈去世那天,三玖也是这样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伤痛。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发,却在指尖触到白梅发饰时,猛地缩回手。
\"他还要观察24小时,\"中野父亲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你们先回去吧。\"三玖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白大褂的后腰处,别着零奈的旧围巾,蓝色的布料在走廊灯光下微微晃动。
IcU的探视时间到了。三玖走进病房时,丁子轩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眉头不再像昏迷时那样紧锁。三玖轻轻握住他的手,发现那只手不再冰凉,而是带着体温。
\"子轩,\"她俯身在他耳边说,\"手术很成功,爸爸说你会好起来的。\"丁子轩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三玖笑了,眼泪却落在他手背上:\"你看,我说过爸爸是最厉害的医生吧。\"
接下来的一周,丁子轩的恢复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中野父亲每天亲自查房,用显微镜般的目光检查他的每一项指标。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偶尔会和丁子轩讨论医学问题,甚至在他复健时,会亲自指导动作要领。
\"注意核心肌群发力,\"中野父亲扶着平行杠,看着丁子轩练习站立,\"就像你给三玖讲题时,要抓住重点。\"丁子轩笑着点头,额角的汗珠滴在父亲的白大褂上。三玖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无比温馨。
二乃和四叶每天都来病房报到,二乃负责监督丁子轩做复健,四叶则带来各种新奇的玩具逗他开心。五月推眼镜的频率越来越低,因为她发现丁子轩的各项数据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一花摇着折扇,看着三玖给丁子轩喂水果,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丁子轩的病号服上。他已经能不用辅助,独立站立十分钟了。中野父亲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扶着窗台,望向窗外的银杏树。\"感觉怎么样?\"他走进来,手里拿着最新的复查报告。
\"好多了,\"丁子轩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谢谢叔叔。\"中野父亲点点头,将报告递给他:\"恢复得不错,但还要坚持复健。\"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丁子轩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说:\"叔叔,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中野父亲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丁子轩继续说:\"您担心历史重演,担心因为自己的疏忽,再次失去重要的人。\"他想起三玖讲过零奈的事,想起父亲掌心的疤痕,\"但您知道吗?在手术台上,您是我见过最冷静、最专业的医生。\"
中野父亲的肩膀微微颤抖,他转过身,看着窗外的银杏树:\"五年前,我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丁子轩走到他身边,背脊挺得笔直:\"但这次不一样,您不仅救了我的身体,也救了我的心。\"
中野父亲猛地回头,看着丁子轩坚定的眼神,突然想起零奈临终前说的话:\"别总盯着手术台,看看我们的花吧,她们开得正盛呢。\"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零奈的旧围巾,递给丁子轩:\"帮我把这个交给三玖。\"
丁子轩接过围巾,感受到布料的柔软。他想起三玖系着这条围巾,在复健室为他加油的样子。\"叔叔,\"他突然说,\"等我好了,能和三玖一起去给阿姨扫墓吗?\"中野父亲看着他,很久很久,才点点头,眼角有泪光闪烁。
出院那天,阳光格外明媚。丁子轩穿着三玖买的新外套,手里拿着复查合格的报告。五姐妹和中野父亲站在医院门口送他,二乃嘴上说着\"终于不用再看到你这张脸了\",眼里却满是笑意。四叶抱着兔子玩偶,说要去丁子轩家帮他打扫。五月推了推眼镜,开始规划他回家后的复健计划。一花摇着折扇,说要庆祝他康复,去吃高级寿司。
三玖站在丁子轩身边,发间的白梅发饰在阳光下闪着光。她看着父亲,突然跑过去,紧紧抱住他:\"爸爸,谢谢您。\"中野父亲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不再生硬,而是充满了父爱。
\"好了好了,\"二乃走过来,拉开三玖,\"再抱下去,丁子轩该吃醋了。\"丁子轩笑着点头,伸手握住三玖的手:\"我们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银杏叶铺满了街道,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三玖看着丁子轩稳健的步伐,想起他在手术台上与死神搏斗的样子,想起父亲在无影灯下专注的神情,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在想什么?\"丁子轩捏了捏她的脸颊。三玖摇摇头,笑着说:\"在想,什么时候去伊豆看星星。\"丁子轩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等枫叶红透了,我们就去。\"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三玖看着丁子轩眼中的自己,发间的白梅发饰格外醒目。她知道,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不仅让丁子轩获得了重生,也让父亲走出了五年前的阴影,让他们的爱更加坚定。
中野父亲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女儿和丁子轩远去的背影,手里攥着零奈的围巾。风吹过,银杏叶落在他的白大褂上,像极了零奈当年别在发间的白梅。他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晚霞,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一天,圣心医院的银杏树下,落下的不再是悲伤的叶子,而是充满希望的重生之羽。丁子轩牵着三玖的手,走在铺满金黄的小路上,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他们知道,前方的路或许还有挑战,但只要彼此相伴,就无所畏惧。因为有些爱,足以战胜死亡的阴影,有些誓言,会在无影灯下重新绽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