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正想着,陈尚书拿出了第二封圣旨。这封圣旨上大肆赞扬林如海,并说明了赏赐他一栋扬州的七进别院,字里行间尽显皇恩浩荡。
林如海接旨后,却显得不像接上一封圣旨那样高兴。他垂眸盯着圣旨上的字迹,眉头微蹙,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陈敬庭不解,目光中带着疑惑,问道:“林大人对圣旨有异议?”
林如海赶紧回过神,拱手道:“陈大人说笑了,下官怎会对圣旨有异议?陛下能将别院赐予下官,这是下官全家上下的无上荣耀。只是下官如今是捉襟见肘,那么大的宅子,光是日常的修缮维护、仆役开支,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怕是无力养护。”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想到自己几乎捐出全部身家,眼下的窘境确实棘手。
一旁跑来凑热闹的扬州知府闻言哈哈大笑道:“林大人说笑了,圣上赐下的宅子就和各个王宫府邸一样,是由所在地的府衙给拨银子修缮的。林大人放心,本官肯定不会克扣你这笔钱款,让林大人居无定所的。”说着,还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以示安抚。
林如海恍然大悟,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赶紧躬身感谢知府大人解惑:“原来如此,倒是下官孤陋寡闻了,多谢大人解惑。”
圣旨宣读完毕,林如海、扬州知府等人全部各自上衙,只剩陈尚书和东平郡王等人,看着四百多万两银子交接。
现场银箱堆叠如山,衙役们进进出出,将一箱箱银子抬出,清点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陈尚书去看交接时,一下就被手指飞快,打着算盘的钱常旺吸引了目光。那算盘珠子在钱常旺手中上下翻飞,如同灵动的精灵。他站在这小人身后看了半日,目光中满是惊叹。这孩子不仅算盘打得又快又好,而且结果十分准确,一人竟能抵得过三、四个人,看的陈尚书眼中金光直冒,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一旁停下来喘口气的林淡见此,就知他师父又看见了好苗子,笑道:“师父,这孩子就是我跟你说的苏州商贾之家的幼子。于学术上不灵,但这一手算盘神技无人可及。”
陈尚书摸着胡子点头说道:“原以为你有所夸大,不想这孩子竟比你口中说的还要厉害。如此苗子应多加培养。”
说罢,他蹲下身子,和蔼地问道:“小娃娃有没有参加今年的算工考核?”
钱长旺停下手中的算盘,有些腼腆地说:“苏州知府府衙和县衙都派了人来我家,只是我年纪尚小,还不足十岁,不符合参考条件,等过两年再报不迟。”
陈尚书急得摇头,在心中想着:过两年?这两年能解决多少东西?
于是又道,“没关系,老夫给你写一个手书,算了,此次你直接同老夫进京,老夫要把你举荐给陛下。”
钱长旺眼睛一亮,又有些忐忑地看向林淡,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欣喜地答应下来。
林淡在旁边一边算一边听了一耳朵,心想这古代的皇帝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当,原来芝麻大小的事都是要说给他听。
一时又觉得皇上脾气十分的好,每日交上来的事情有大有小,他也竟都能耐着性子看完。由此可见大多数古代帝王的脾气其实都还不错。
扬州巡盐御史府衙里,算得上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但江南盐商会里就可谓是愁云惨淡了。
在此之前,盐商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毕竟,无论是送给林如海的银子,还是好处他一样没差的照单全收了。比前几任巡盐使收的还要痛快。
汪守业等人本觉得巡盐御史,也不过是个花花架子,加之他们的后台正是北靖王。而荣国府与北静王同属一派,新任的巡盐御史是荣国府的女婿。想来已经被人打了招呼,不会为难他们,那么也就是两边各做个样子就好。汪守义也很识趣的送出去了一个小倒霉蛋,给林如海做政绩。
可不想几日前林如海突然要变卖所有家产。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盐商们中间炸开了锅。汪守业大惊之下,立刻派人查探详情,毕竟无缘无故,林如海应该也不能做这样的决断。
放出去的人带回了不少消息,一说,林如海觉得自己命不长久,无人能护住女儿,所以出此下策;二说宗族想要贪没他的家产,他与宗族不睦,所以不愿将家产留给宗族;三说荣国府竟要他夫人的命,气的林如海对家产做了这样的处置。
刚开始汪守业对第三个消息是最为不相信的,虎毒不食子,这荣国府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随着收集到的消息越来越多,也不由得他不信。
京中的线人传话,荣国府这几个月来大有缩减用度之势,想来是现银有些不够用。哎,新任的内院管事琏二奶奶又放了不少印子钱出去,大有敛财之势。
结合到林如海无子,汪守业现在越来越觉得荣国府图谋姑爷家产应是实情。他商会里有一个算一个,无不痛斥荣国府短视。若是将姑爷划到自己阵营,有他们这群盐商孝敬,每年总有个二三十万两。何必杀鸡取卵?
最让汪守业心惊的则是林如海与他们的相处还和从前一样,每月的孝敬按时催收。竟没有一点异样。可若说他贪财,他几乎捐了全部身家给国库,这点孝敬银子,不过杯水车薪。汪守业觉得事有蹊跷,赶紧召集众人商议。
殊不知,林如海似是活过两世之人。梦中他与盐商周旋是错误有二。一是:误信了汪守业是好人。二是:错用了迂回战术。
上一世他采取的是迂回的政策,从盐商外围入手,虽也惩处了不少,但都是小打小闹。他原想的是一点一点剪掉盐商们的羽翼,再处置掉核心。
不想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扫清江南盐政之弊。这一世,他再到江南,每一个出招都直指汪守业等大盐商。他暗中命亲信收集盐商们私运私盐、伪造盐引、偷税漏税的证据,凭借梦中的记忆,顺利买通了盐商会里几个不得志的小头目,从内部瓦解盐商的防线。
他故意收下盐商们的贿赂,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自己和从前的巡盐使一样,是可以收买的。如今他又得了一队禁卫军,办起事来更加无所顾忌。
有户部尚书陈大人和东平郡王在扬州御史府衙住着,这帮盐商即使要出昏招,也要有所畏惧,所以他索贿起来更加肆无忌惮,实则是在麻痹盐商,等待时机,准备给他们致命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