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像一柄鎏金的玉如意,轻轻搁在紫宸宫的琉璃瓦上。连日的积雪正在金瓦的沟壑间消融,凝成晶莹的冰凌悬在飞檐,阳光一照,便滴落一串七彩的虹珠。正殿前的汉白玉台阶覆着半寸厚的雪,此刻被日光染成蜜色,几个小宫女提着鎏金暖炉走过,绣鞋在雪地上捺出几道雀尾似的痕,那轻柔的脚步声与暖炉中炭火的噼啪声交织,为寂静的宫殿添了几分生气。
东暖阁的雕花槅扇全然洞开,阳光斜切进殿内,将沉香木案几上的奏折分为明暗两界。侍卫的玄甲在廊下闪着冷光,肩头的雪沫却已悄悄化开,顺着甲叶纹路渗进赭红里衣。最妙是殿脊那排铜铸的螭吻,积雪滑落时露出原本的金身,兽首在阳光下忽然活了似的,口中含着的宝珠正对着宫门方向熠熠生辉,仿佛在守护着这宫中的秘密。
三丈高的朱漆宫门钉着九九八十一颗金钉,此刻每颗钉帽都成了小小的太阳。守门侍卫的枪尖挑着光斑,随着换岗的步伐在影壁上游移,惊醒了蜷在宫墙夹道里打盹的狸猫。它跃上太湖石时,碰落了松枝上的雾凇,细碎的冰晶在光柱里纷扬如碎琼乱玉,恰被经过的掌事姑姑瞧见,袖中账本上便多记了一笔\"正月初四,损毁岭南贡品雪松一株\"。那账本上的字迹工整,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宫中每一处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规矩的约束。
西偏殿的梅树最知机,虬枝上未消的残雪还压着花苞,向阳的几朵却已急急绽开。淡红花瓣映着窗上的云母片,在殿内砖地上投出珊瑚似的影,随着日头渐高,那影子便悄悄爬上龙纹御榻的一角。阳光温柔地洒在龙纹御榻上,仿佛为这庄严之地增添了一丝暖意。
穿着明黄色常服的皇上斜靠在御榻之上假寐,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王太监小心翼翼地进殿,佝偻着身子,轻声说道:“皇上,执金卫指挥使刘大人求见。”他的声音极低,生怕惊扰了皇上的休憩。
“让他进来。”皇上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又不失威严。
“臣刘冕叩见皇上。”刘冕进殿后,恭敬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皇上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何事见朕?”
“回皇上,暗线来报荣国府管事去了典当铺,只要现银,而且要的很急。”刘冕说道,语气沉稳,字字清晰。
皇上总算是提起来兴趣,坐直身子,眼神中透着探究,说道,“昨日刚放出去的消息,今日就急着典当,这是挪用了工部多少银子?”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悦,也有着对真相的渴望。
皇帝问完就和刘指挥使大眼瞪小眼起来,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半晌,还是皇帝先败下阵来,“算了,爱卿对此应该没有钻营,王庸让户部陈尚书来见朕,再将上次查账工部交上来的账册找出来。”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王公公领命而去,脚步匆匆。不到半个时辰,陈尚书就到了紫宸宫。他身着官服,神情严肃,举手投足间尽显稳重。
“臣陈敬庭叩见皇上。”陈敬庭进殿后,行大礼,声音洪亮而恭敬。
“爱卿快快请起。”皇上赶紧让陈尚书平身,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然后对王公公说道,“给两位大人赐座。”
然后皇上略显谄媚的问道,“陈大人,今日户部公文可多?”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仿佛在期盼着一个好消息。
“回皇上,刚刚开印,送到户部的公文很少,臣还算清闲。”陈敬庭一丝不苟地回答道,语气不卑不亢。
听了这个回答,皇上稍微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朕这里有笔账,想劳烦陈大人帮忙看看。”皇上小心翼翼地说道,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神色。
说起来,他对这个户部尚书真的是又爱又恨。
爱是因为当年老头子在他和老六之间犹豫,陈大人对他的鼎力支持,为他最终胜出增加了很重的筹码。
恨是因为,只要惹这老头子不开心,他真的会骂人!而且不管对方是谁。他曾窥见过,陈尚书给他爹骂得坐立难安。
但是没办法,他真的很会赚钱,所以他爹舍不得罢他的官,他更舍不得。于是他也学会了他爹保命的那招,两眼一闭,硬挨过去就行了,往好了想陈尚书只是过过嘴瘾,又不敢动手是不是!
而且陈尚书大多时候是会考虑天子颜面的,并不在有其他人的时候开骂,所以这也是明明没刘冕什么事了,他也没让人退下的原因。
皇上将账本亲自递给陈尚书,脸上带着期待与紧张,说道:“朕因江南水患,国库空虚所以看了看之前的账本,工部这本朕看着有些别扭,但说不上那里别扭,所以请陈大人过来看看。”他的话语中带着诚恳,也有着对陈尚书能力的信任。
陈敬庭接过账本并没有着急翻看,而是先看了眼皇上。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皇上一阵心虚,接着陈尚书又看了看一旁的刘冕,到底没说什么。
因着陈尚书刚才那一眼,皇上觉得将刘冕留下,是相当正确的决定!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陈尚书放下账册重重叹了口气。他的叹息声中仿佛包含着无尽的无奈与感慨。
皇上心一紧,“可是错漏颇多?”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与不安。
“账面上错漏倒是不多,但这账做的实在太糙,臣屡顺起来要颇费些力气。一时有些想念臣的徒弟。”陈尚书摸着胡须说道,眼神中透着思念与骄傲。
皇上一听陈尚书主动提起林淡,嘴角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装糊涂的问道,“哦?陈大人竟然收了徒弟,朕竟没有得到消息,不知是哪家子弟入了陈大人的眼?”他的话语中带着好奇,仿佛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一旁坐着喝茶的执金卫指挥使刘大人听到皇上这句话,险些被茶水呛到,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前来奉茶的御前公公夏守忠听闻此言也抽了抽嘴角,那日他在库房翻了半日砚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唯有陈尚书毫无察觉,提起自己的爱徒,一向严肃的脸上都有了笑意,“回皇上,臣的徒弟是四年前去扬州办事的时候收的,此子也算出身书香世家,虽然其父官职不高,但奈何臣的徒弟实在过于优秀,不仅在诗词颇有天赋,在算学上更是登堂入室。而且小小年纪就拿下了乡试的解元……”夸起徒弟来陈尚书可谓滔滔不绝,言语间满是自豪与喜爱。
皇上假装遗憾道,“可惜扬州路远,不然朕还真想见见这少年奇才。”他的表情中带着惋惜,仿佛真的为不能见到此人而遗憾。
陈尚书收敛笑意说道:“皇上,臣的徒弟已到京中,正在为今年的春闱做准备。”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期待着皇上能对自己的徒弟有所关注。
“如此,今日将人传进宫来给朕瞧瞧不是正好!”皇上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陈尚书虽然心中欢喜,嘴上却说道:“皇上,此举有拉拢之嫌。”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担忧,担忧皇上的行为会引起他人的误解。
皇上哈哈大笑地说道:“若真能凭实力拉拢了朕,也算是陈大人徒弟好本事。”说罢就让夏守忠将人宣进宫,同时又将今春春闱的主考官福培之宣诏进宫,心中暗暗期待与师兄之孙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