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如同水滴入滚烫的油锅,“嗡”的一声,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强烈的骚动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张西范?!老张家那个当兵走的儿子?”一个上年纪的大妈失声叫道,使劲揉揉眼睛,死死盯着张西范那张依稀能看出少年轮廓,却又多上几分刚毅的脸。
“没错!是他!跟老张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哎哟,这眉眼,错不了!”
“天呐!他回来了!张家的根儿回来!”
“我的老天爷,这……这哪是强占房子啊,这是正主回家!”
先前还跟着刘海中起哄,或者打算看热闹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像是吞苍蝇一样难看。
尤其是那些刚才嚷嚷着“太不像话了”的人,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强占房屋?行凶伤人?这话的前提是房子是刘海中的!
可现在,人家正主回来!那刘光天刘光福算什么?私闯民宅还想动手?被打不是活该吗?!
人群中,许大茂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僵住,随即变得更加兴奋,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傻柱则是瞪大眼睛,看看张西范,又看看地上哀嚎的刘家兄弟,最后目光落在刘海中那张由紫转青,再由青转白,如同开染坊一般的脸上。
而刘海中,在听到“张西范”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一样,彻底僵在原地。
他举着木棍的手停在半空,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迅速蔓延的恐慌。
张……张西范?张卫民那个当兵失踪了好多年的儿子?他……他回来了?!
这房子……真是人家的?!
那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刘海中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巴掌狠狠抽打着,在全院邻居各种目光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彻底下不来台。
再看地上躺着哭嚎的刘光天刘光福,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俩小子什么货色,八成是挑衅被人家收拾!
人家退伍军人,保家卫国的,回来自己家还要被堵门,这叫什么事儿?
帮刘海中?得罪一个部队回来的狠茬子不说,还不占理,这不是傻吗?
一时间,刚才还围在刘海中身边,或者站在附近看热闹的邻居们,像是躲避瘟疫一样,不约而同地,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再往后退,瞬间拉开与刘海中的距离,只留下他一个人尴尬地杵在院子中央,和他那两个还在地上打滚的儿子。
许大茂脸上的幸灾乐祸彻底僵住,他眼珠子转转,看看张西范那冷峻的眼神,又看看周围邻居们的反应,明智地闭紧了嘴,悄悄往墙根底下缩了缩,生怕引火烧身。
傻柱“噗嗤”一声差点没忍住,肩膀却控制不住地一耸一耸,眼里全是看好戏的笑意。
阎埠贵家门后的缝隙里,闫埠贵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精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果然如此,有好戏看了,刘海中这回,老脸都要丢尽!
整个院子里,所有的目光,嘲讽的、看戏的、怜悯的,全都聚焦在刘海中身上。
刘海中彻底懵。
张……张西范?!张卫民的儿子?他怎么回来?他不是当兵好几年没消息吗?这房子空着,他找关系“借用”过来给光齐结婚,眼看就要成,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嗡——”地一声,刘海中感觉脑子像被重锤砸一下,眼前阵阵发黑。他想起自己前不久还在厂里跟人吹嘘,怎么“合理利用”空置房,怎么给大儿子安排好一切……
他刚才那番义正辞严、气势汹汹的指控,此刻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自己脸上!什么强占房屋,人家是回家!什么行凶伤人,看这架势,更像是自卫反击!
几十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火辣辣的疼。他手里那根原本用来耀武扬威的木棍,此刻沉重得像是有千斤,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变得如同死灰。
他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干涩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原本准备好的那些官腔、威吓,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变成无声的恐慌和屈辱。
张西范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彻底垮掉的样子,再次淡淡地开口:
“二大爷,您刚才说,这是谁的家?”
刘海中手里的木棍几乎要戳到张西范的胸口。
张西范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一下,没躲。
他就那么平静地站着。
这眼神,太平静,平静得让刘海中莫名地心头一跳。
就像是……就像是多年前,他在车间里,偶尔瞥见那个埋头干活,不声不响——张建军。
对,张建军!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刘海中的记忆。眼前这张年轻却带着风霜的脸,眉眼间,尤其是那股子沉默时的倔强劲儿,简直跟当年的张建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张西范……张建军的儿子!
刘海中脑子里“嗡”的一声,举着木棍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想起来。
这张脸,他不是第一次见。
很多年前,这张脸还稚嫩得很,怯生生地躲在张建军或者他媳妇李秀英的身后。
张建军,轧钢厂锻工车间的老伙计。
技术没得说,就是性子太闷,不爱说话,也不会巴结领导,干十几年,还是个六级锻工,比自己这个七级锻工差着级呢。
可刘海中心里清楚,论手上功夫,尤其是在锻打那些特殊件的时候,张建军那几下子,有时候连老师傅都得点头。
可惜啊……命不好。
刘海中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前不久的一天,天气热得邪乎,车间里跟蒸笼似的。
那天下午,一个新来的学徒操作失误,一块烧得通红的钢锭没夹稳,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在旁边正在检查设备的张建军头上。
当时血流了一地,人当场就不行。厂里定性是生产事故,赔点钱,开个追悼会,这事儿就算过去。
刘海中当时也去追悼会,看着张建军那张黑白照片,心里还感慨几句。
都是一个车间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虽然平时因为技术级别和岗位的原因,他刘海中总觉得高张建军一等,但人就这么没,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他还想着,张建军家里就一个婆娘带俩孩子,大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子,小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孤儿寡母的,以后日子难了,自己好歹是院里的二大爷,又是厂里的老同事,是不是该照看一二?
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谁能想到,张建军的死讯传回家,他那个看着挺结实的媳妇李秀英,当场就哭晕过去。
本来以为就是伤心过度,缓几天就好。
可没想到,李秀英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没过一个月,也跟着去。
这下,院里可就乱了一下子。
好好的一个家,男人死于意外,女人哀伤过度,一个月内,夫妻俩都没,就剩下两个半大的孩子。
大的叫张西烽,当时也就十岁出头,小的丫头叫张西梅。大概七八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