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伙伴们散开后,林光辉看到他输钱后心情相当不好,又拉着他去家里,悄悄从小卖部里偷了一盒大大卷送给他。
但这一盒吹泡泡特别大的泡泡糖,根本挽救不了林东升此时失落的心情。
他揣着大大卷往家里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快要忘却的往事,脚步顿时变得无比沉重。
他记得自己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父母担心他年纪太小,怕他照顾不好自己,特意给了他两块钱的硬币,都是一分、两分和五分的,让他放在包里慢慢花。
那时,一分钱可以买两颗糖,也能买一张薄薄的风吹饼,一毛钱能买一袋做成甜丝状的唐僧肉,两块钱对他而言,绝对是一笔巨款。
但是,大课间的时候,学校里突然来了一个货郎,他挑着一对大箩筐,箩筐里摆满了各种他从未见过的零食。
小朋友们全都围了上去,好奇而又兴奋地望着那些美味的零食。
然而,那时大家都太小了,手上有钱的很少,但是林东升手上有。
所以,当他没能忍住诱惑,花一分钱买了一张风吹饼的时候,所有的小朋友全都羡慕地看着他。
然后,大家拼命地向他推荐里面的各种零食,再眼巴巴地看着他买来当场吃掉,一个个羡慕得直流口水。
两块钱看似很多,但真的很不经吃,林东升买着买着,很快就花完了。
那天,当他回家之后,父亲得知了此事,直接将他狠狠地抽打了一顿,连扫帚条都抽断了,甚至骂他是“败家子”。
也是在那一天,母亲为这两块钱大哭了一场,看他时那怒其不争的眼神,让他后悔莫及,无地自容,甚至愧疚了好久。
也是从那一天起,小小的他,突然明白了两块钱对于这个小家的真正含义,也知道自己和别人原来是不同的,是没有资格乱吃乱买的。
从那之后,他很少再乱花钱了,每一分钱,都必须要花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也很少再主动找父母要钱了。
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林东升甚至感觉到身上沉睡的痛感,又清晰敏锐地复活了。
离家越近,他的呼吸越沉重,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连走路都有些艰难。
想到如果父母知道了自己输钱的事情,而且一次输了这么多,他们或许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抽打自己,但一定会非常失望吧。
不知何时,林东升脸上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
看到自家的新屋,明明就在不远处,他却没有勇气往前多走几步。
最后,他直接调转身子,逃到了村子北面最边上的角落,走进了那间废弃多年的土屋,又慢慢钻进了土墙后面荆棘密布的刺树林里。
这里没有光,四周漆黑一片,鸟儿早已回家,潜伏在草丛里的虫鸣,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每次都间隔很久,和夏天的那种密集热闹全然不同。
而他虽然静静地蜷缩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和安全,仿佛正窝在黑夜的怀抱中,被它默默地温暖着。
刚开始,他还在无声地哭泣,后来就慢慢平静下来,虽然此时早已错过了饭点,但他并没有感到多么的饥饿和寒冷。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并不觉得几十块钱很多,但他知道,这笔钱以这样的方式输掉,父母肯定会非常心疼。
他不敢去赌他们的态度,更不敢去面对他们的失望,他只想暂时逃避,一个个静静地呆着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林东升突然听到村子里响起了父亲、母亲和两位姐姐的叫喊声。
但他还是不敢出来。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林东升隐隐感觉到,似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惊动了,大家都在拼命呼喊着他的名字。
“儿子,你赶紧回来吧,你的事爸爸和妈妈都知道了,你放心,爸爸不会打你的……”李小兰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小弟,赶紧回来,爸爸承诺过不会打你的,真的……”大姐林可欣也大声呼喊着。
“小弟,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几十块钱而已,真不算什么的,姐姐可以补给你的。”二姐林可静也叫嚷道。
看到早已沉睡的林家村,又慢慢变得喧哗起来,所有的人都在打着手电筒帮忙找人,林东升终于有些惶恐了。
这样的结果,这样的大场面,是他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甚至有些羞愤,以后自己再面对那些小伙伴,他们会怎么笑话自己呢?
为什么父母找人的时候,不能悄悄地找呢?
为什么他们要那么急着寻找自己呢,等自己在外面多呆一会儿,也许就悄悄回去了。
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到时会怎么收场?
林东升脑中一团乱麻,想站起来时,才发现腿早已经蹲麻了。
他扶着土墙,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小心地在刺树林里活动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钻出了林子。
“找到了,在这里,林东升在这里……你这孩子,再闹下去,你爸得请人去塘里打捞了!”
他刚一出来,一道强光手电就打了过来,晃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原来是他新屋的邻居林四友!
林四友看清是林东升后,立马冲过来将他的手死死地抓住,然后冲村子里大声地呼喊着。
很快,父亲林有财、母亲李小兰还有两位姐姐,都冲了过来。
直到这时,林四友才敢把他的手松开。
“你这孩子……唉,咱们先回家吧。”母亲李小兰看到林东升,简单说了一句,就拉着他的手,往家里走去。
林有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训斥道:“自己做错了事,还要给大家添麻烦!”
“好了好了,说好不训他的,刚才慌得跟什么事的,现在又忘了!”李小兰白了林有财一眼。
“不好意思,小孩子闹情绪,惊扰大家了啊,大过年的,实在对不起,今天谢谢了……”林有财连忙向帮忙寻人的村民频频道谢。
“没事,找到了就好,林东升已经算乖的了,比我家那逆子强多了。”林光辉的父亲笑着回应道。
“我家也是个逆子,小小年纪,天天学大人炸金花,我以为他们只是闹着玩的,没想到输赢这么大,今天回去就给他们一锅端了!”林玉栋的父亲也气愤地说道。
显然,经林东升这么一闹,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都认为小孩子的娱乐,必须得有个限度,坚决不能踩红线。
回家的路上,林东升小心地看了一眼父亲,他现在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脸色依然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