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相扑,不是两军阵前斗将,也不是江湖上厮杀,那些场合自然是百般手段使尽:外人相助、围殴一人、暗箭伤人、石灰洒眼。。。只为了能活命能赢。
这擂台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守着规矩,不能动刀动枪动暗器,只能凭借身体来打死或干翻对手。这人,又不是吃草的牛羊,只用蛮力对撞,那样的手段都上不了擂台!
所以,上擂的都是如狼似虎的吃肉高手,手脚好似爪牙。一旦动起来,都讲速度,一来一往,正如空中星移电掣相似,些儿迟慢不得。
两人在献台上各占一半,都不动弹,眼神却在交战,心里在揣摩对手会从哪里来。
这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就在台上杵着,大的身体能装上两个小的,小的却也如同大的一样,气势渗出,好似虎下山冈。
看客们被两人气势压制,鸦雀无声。
在俺眼里,两人都是劲气缠绕周身,算是同一级数的,虽然还不到一流,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高手过招儿,身体高矮轻重已经不太重要。燕青个矮,似乎吃亏。但任原虽高,底盘儿也高,遇到燕青这个子,也同样吃亏。而且,看燕青的架势,似乎专门针对高大的对手练过,可能是与身高九尺的卢俊义经常切磋。
任原见燕青不动,作为擂主,他却不能一直不动,就开始逼过右边来。燕青只瞅他下三路,任原自然就格外防备这里,慢慢逼将过来,虚将左脚卖个破绽,右脚却待飞起踢燕青脑袋。燕青叫一声:“不要过来!”,哈腰一窜,从任原左胁下一个鱼跃穿过去了。任原急转身又来薅燕青,被燕青接着一个鱼跃,又从右胁下钻过去。。。
燕青眼毒,再加上平时专门练过如此对付高大对手,所以就能精准找任原的缺点。果然,身材庞大的任原在速度上跟不上身材小巧的燕青,就好比马上战将在小范围内兜马转身终是不如步战的灵活。
任原被燕青带着急速转圈,如此几下,换得脚步乱了,重心也就偏了。脚下无根,这种不修内力和玄法的力士自然力气就少了九成。
燕青眼看时机到了,抢将过去,用右手扭住任原身上那小背心似主腰,探左手插入任原交裆,用肩胛顶住他胸脯,顿时把任原这三百斤身体直托将起来,头重脚轻,借力便旋,那任原离了地面,刚想挣扎,两手还没合拢,却被旋转五下就旋到了献台边,大叫一声:“下去!”,肩头、两臂用力,把任原头在下,脚在上,直掷下献台来。噗的一声,头歪在一边,四肢抖动,血从口里流出。
燕青这一扑一旋,好似鹁鸽旋飞,又像鹞子翻身,是以急打慢的手法。
献台下面,廊房顶上的数万名香客看客们看了,齐声喝彩。那知州一伙权贵豪绅也都站起笑着拍手。
那任原的花胳膊徒弟们,见人打翻了他师父,很是恼火,互相眼神交流,面目一横就发起狠来,吆喝一声,先把山棚拽倒,乱抢了利物。那些护卫、衙役乱喝打骂时,那二三十个徒弟就抢奔献台来,眼见是要围殴燕青。
“这群找打的鸟毛!”献台下一人高喊,俺早就看到是黑旋风李逵。只见他睁圆怪眼,倒竖虎须,伸手便薅扎缚献台的杉木杠子,跟拔葱一般拔断,拿着两条四尺长短,大碗口粗细的杉木在手,朝那些任原徒弟乱打,花胳膊们挨一杠子就哎吆倒地。
来东岳庙上香的自有梁山附近的信众,有些人就认得是梁山上最最有名,长得凶狠,能止儿啼的,外号叫什么天杀星黑旋风,大名叫李逵的!就闹嚷嚷的说将出名姓来。
外面守门维持秩序的军士、衙役听到里面乱了,有一些就奔进庙里,听人说这行凶的黑汉是梁山的,就大叫道:“休教走了梁山泊黑旋风!”
那天贶殿前月台上的知州听人喊什么梁山好汉来了,吓得带着官吏豪绅一群人躲进大殿从后门跑了。
四下里的两三百军士、公人就朝献台围将来,庙里上香的人各自哭嚎奔走躲避,乱成一团。
俺看任原,还倒在献台边,脖子已经断了,圆睁的两眼已经呆滞,口里出气儿多过进气儿。
李逵却还下杀手,俯身揭起块儿石板,把任原头颅打得粉碎。
燕青也早下了擂台,押拽出根杉木杠子,和李逵一起尽数打倒任原那些花胳膊徒弟,向庙门打将出来。
门外军士有二三十弓手,就用箭乱射。燕青、李逵用木杠子拨打乱箭,被逼回门内,后面还有二三百军士、衙役围攻,着急了就爬上屋去,揭瓦乱打。
俺不能再旁观,得出手了,否则,这两人就要被那些弓手进来射死!
俺学着李逵,从地上揭起一块儿石板,一掌震成数十块儿核桃大小碎石子,手里石子弹出,将那些冲进门内的弓手都打倒在地。
俺从衙役手里抢了两根水火棍子,见这军士、衙役就朝腿上打上一棍,被打的都捂着腿倒地不起,一直打到两人房下,朝房顶两人大叫一声:“跟我走!”
说完,就朝庙门处走,继续开路。
燕青、李逵见了,便从屋上跳将下来,也抢了刀、棒,紧跟在俺身后。
才出了庙门不远,前面阻路官兵的后面喊声大举,有人杀了过来。
当头的那个身材雄伟,头戴白色范阳毡笠儿,身穿白缎子袄,跨口腰刀,手里挺条朴刀,正是燕青的主人卢俊义。他后面跟着史进、穆弘、解珍、解宝、项充、李衮。七条好汉还带着一千喽啰。。。这又是吴用派来接应的?必须是李逵闯祸,吴用收尾吗?
留在门外的军士已经只有一两百人,见了贼寇人多,发声喊都跑了。
李逵又跑去在庙旁边的客店里,把行礼中藏的双斧拿了,要去追赶官兵厮杀。
卢俊义赶紧叫停李逵,拉着他一起回去。俺也不好再回去泰山上,就跟着他们一起回梁山。
行了半日,路上又不见了李逵。卢俊义笑道:“这正是招灾惹祸之人!必须使人寻他上山。”
穆弘左右一看,就道:“你们先走,我去寻他回寨。”
卢俊义道:“最好。”
一路无话,平安回山。
梁山泊自此人马平安,好汉、喽啰们都无甚事,每日在山寨中教演武艺,操练人马,令会水者上船习学。各寨中添造军器、衣袍、铠甲、枪刀、弓箭、牌弩、旗帜。
俺依然是练武、学习。。。但是离了李忠,少了很多的乐趣啊。
四月里一日,传来消息,说朝廷派了大官儿赍擎丹诏御酒,前来招安了。
时迁得了济州报信,正逢宋江在忠义堂上聚众相会,就汇报说道:“朝廷今差了一个太尉,名字叫陈宗善的,赍到十瓶御酒,赦罪招安丹诏一道,已到济州城内。”
宋江大喜,与众人道:“必是高太尉运作了!我们受了招安,得为国家臣子,不枉吃了许多时磨难,今日方成正果。”
吴用却说道:“若按我的主意,这番必然招安不成。纵使招安成了,朝廷也看得俺们如草芥、不值钱!若能等这厮引将朝廷大军来,到教他着些俺们的毒手,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到那时方受招安,才有些气度。”
不得不说,吴用这人话说的很有道理。众好汉们或许是听了勾栏瓦舍里说书的石猴大闹天宫后招安的传奇故事,也都认可只有加重自身筹码才能招安获取大的利益,于是纷纷附和吴用的言语。尤其是降将一系,反倒更为积极。。。
宋江却有些脸色难看,说道:“你们若如此说时,须坏了‘忠义’二字。”
林冲就说道:“朝廷中的贵官惯会装腔作势!来到这里中间未必是好事。”
关胜也说道:“那诏书上必然写着些吓唬人的言语,来惊我们。”
徐宁又说道:“陈宗善?你们知道这人?来的人必然是高太尉门下。”
降将一系言语纷纷,怀疑的多过兴奋的。
宋江挥手决断道:“你们都休要疑心,且只顾安排接诏。”
先令宋清、曹正、朱富准备筵席用的山珍水鲜、牛羊肉食、各类酒水,委托了柴进做都管进行监督,“务要十分齐整,不可懈怠了。”
在山上铺设下供陈太尉休息、住宿的帐篷行营,用五色绢段装饰的华美舒服。
忠义堂上堂下,也搭彩悬花,装扮的喜庆。
不一日,探马报,那陈太尉已经往水泊来了,宋江就派了裴宣、萧让、吕方、郭盛提前下山,出水泊二十里伏道迎接。
水军头领准备三条大船去那岸边等候。
几个时辰后,三条大船将一干人等接到了金沙滩。
宋江领着好汉们都在那里迎接,香花灯烛,鸣金擂鼓,马麟、乐和也领着山寨乐队,把丝竹管弦也一齐奏起,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将那十瓶御酒摆在桌子上,每一桌令四个人抬,诏书也在一个桌子上抬着。
陈太尉上岸,宋江亲自上前接着,纳头便拜,说道:“文面小吏,罪恶迷天,曲辱贵人到此,接待不及,望乞恕罪。”
那陈太尉没有开口,一边的虞候说道:“太尉是朝廷大贵人,大臣来招安你们,非同小可,如何把这等漏船,差那不晓事的村贼乘驾,险些儿误了大贵人性命!”
宋江诧异的说道:“我这里有的是好船,怎敢把漏船来载贵人。”
那陈太尉身边另一人说道:“太尉衣襟上兀自湿了,你如何要赖!”
俺看看此人,哎,却是在扬州盐商吴天明府里见过的那个蔡京家的张崇山。他怎么跟着来了?
宋江的背后,是关、林、秦、呼延、杨五虎将紧紧跟随,不离左右,花荣他们八骠骑将也簇拥在前后。
这些人见陈太尉身边两人在宋江前面指手划脚,你来我去,都面露不耐神色,似乎有心要杀这厮,只是碍着宋江情面,不敢下手。
宋江请陈太尉上轿,开读诏书。这陈太尉拿三拿四,爱答不理的,四五次才请得上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