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离开扬州,向西走,目标是去春十三娘交待的藏金地看看。
这女人三四十年没停过杀人卖人,弄了钱财大都花了吃了玩了,剩下的也积攒了价值十六七万两银子的金银珠宝。她谁也不信,自己找地方藏了,就在淮南路寿州,这两年刚刚升的府,寿春府。
俺先前藏东西的地方就在西门外,取了东西就走上那条向西方去的大路,正好迎着夕阳,俺散着步,牵着骡子,嗒嗒的走着,却还在思量是否有人以上的神灵存在。
那些佛经里的佛陀菩萨罗汉诸神修罗八部天龙;那些道典里的道祖天尊大罗金仙太乙金仙天仙真仙地仙人仙;那些神话传说里的无所不能的神灵,说实话,俺是不怎么信的。
如果真有,在祂们这些大能面前,俺就是蝼蚁,最好不要让祂们注意到俺。
俺相信人之上,可能是有强力东西存在,但这些东西是啥俺就不确定了,超人?是那些修炼有成的前辈长生久视留在人世间吧?
俺也相信有鬼魂存在,因为在俺大兄出七前,子夜十分在灵床前,俺见到的那团人影儿应该就是俺大兄的鬼魂。
鬼魂是否超越人之上,俺认为就不一定了,鬼魂应该较人更弱。。。当然或许也能有猛鬼厉魂存在吧?
可能这些猛鬼厉魂能以大众愿力存活并调动天地间的某些力量吧。。。这样的话,也算是超越人之上的存在。
僧道儒巫等宗门修士有一大部分的技能是一样的,那就是“通神”,请或役使这些超越人之上的存在出来说话、干活儿。。。估计请或役使的就是这些猛鬼厉魂。
因为俺小时候,有几次看人扶乩,神奇而诡秘。乩师,是不是修士,俺不知道,但他们也是能“通神”的。
扶乩先生这样的,跟大寺大庙,有官府承认的僧道相比,算是野路子,但官方也没说不认可,毕竟一心虔诚,凡人似乎也可通神嘛。托梦,几乎人人都有体验。
乩师里面往往真本事的有,当然滥竽充数,弄虚作假,骗人钱财的更多。
很多扶乩先生并不在江湖上行走,不屑于挣小钱,只在能花、敢花大钱的王侯显贵和官大老爷们家里混迹,也是那些在王公贵族高官名门家里出入的各种术士异人里的一种。只要钱到位,凡人富贵穷通、贫贱寿夭,都从乩上判下来,无不奇验。
俺小时候看那扶乩的道具就是一沙盘、一乩笔。乩笔丁字形,木制,笔尖涂红,人说是朱砂。乩笔有大有小,大的一丈多长,小腿粗细。小的一尺多长,如笔管般细,大大小小,由扶乩先生自己喜好决定。两人扶乩笔架于沙盘之上,神灵降临时,则木架移动在沙盘上划字。
金主老爷们要求什么就由金主老爷自己默默祈祝。祝罢,将乩笔安好,乩师礼拜了,烧一道降坛的符,由金主老爷们或其他人两边扶着乩笔,乩师又念一遍咒语,烧一道启请的符,那乩笔就渐渐动起来,在沙盘上留下一些字、诗句或图案。这些文字图案就能让金主老爷找到所求的答案。此时,金主老爷还可以开口提问,乩笔继续动,写画东西回答。
神就神在乩师可以不动乩笔和沙盘,扶乩笔的人可以由金主老爷自己来扶,或金主找乩师不认识的人,只要找的人生辰八字和所干行业满足乩师要求即可。
俺那时候小,很是纳闷,如果那乩师自己扶着乩笔,那肯定可以作弊,必然有手法和机关捣鬼。但人家乩师离的远远地。。。
但是现在,自从俺有了神识,这种手段就不是没神识的人可以理解的。有神识,俺居然也可看武人的“气”了!
高手,都会劲气缠绕,浓厚薄弱很好辩识,反正俺能“看”出来,俺就想人家是否也能这样“看”俺?俺就磨练出了匿迹藏形的本事,很好使,可以有效的收敛俺的气息。
盐商吴明天府上有七八个高手,还有李崇山的随从,都有飞天蜈蚣王道人般的实力。否则,他们这些豪富、大官儿,早就被人给弄死抢了家产了。
结果,他们这种高手已经于俺无害了,俺在吴天明家逛了那么久,愣是察觉不到俺,都被俺给迷晕过去。
乩师是不是跟俺一样,有类似的东西,神识?念力?思维之力?毕竟人心难测,意思深沉,更何况精神和魂魄?它们里面必定蕴含很多神秘东西。
如果乩师可以控制乩笔,或是控制一个或两个扶乩笔的人?那就很牛逼。。。俺也想学学这种技、法、术。
如果不是,乩师真能召唤猛鬼厉魂这些“神灵”,那就更牛逼了。。。但这道法,俺不想学。
俺看热闹的其中一次是阳谷县一读书人,要进京赶考了,去县里文庙礼拜孔夫子。从文庙出来后,这读书人见庙外有扶乩先生,忍不住就弄了一把儿,召请的仙人在沙上说他这届不行,但必须去考,且考完不中须困居京都学习以待下届再考才能高中。
读书人不信,出言问仙,是否可以一起吟诗答对互相唱和。乩笔画沙一个字,可。读书人就指着天说:“羊脂白玉天。”
俺看那沙盘上划字是:去问南郭老孙。旁观众人听识字的人读说了沙上留言,就纷纷笑话乩师。
有好事之人就撺掇着读书人去阳谷县南郭外找什么老孙,那读书人也执拗,就去,招呼大家伙儿一起去。俺那时十二三岁,正爱看热闹,就跟着大家伙一起去了。
出了南城门,不到一里地就是南郭,只见一处土色如丹砂,读书人就变了脸色,正好见一个老头在旁边牧猪,就问他这个地方为什么这么红。老头说:“此‘猪血红泥地’也。”
读书人惊呆了,忙问老头名姓,老头说:“俺老孙头也。”
大伙儿再回去寻那乩师,不见了。
三年后,这读书人果然高中,派往外地做知县,中途顺路回乡祭祖,又到文庙礼拜。在庙前,他还重说了这扶乩旧事,可见记忆深刻。
。。。
而且更可怕的是这扶乩,各位仙人都可请,就是帝王、师相、圣贤、豪杰,都可启请。好像只要是很多人知道的名人都似乎有灵,哪怕死了也能在这世界有遗留,可以被乩师召请为人解惑干活。甚至是每一个人都在这世界有遗留,因为还可以请金主的祖宗或死去的爷爷奶奶老爹老妈,当然只限直系亲属,其余人等哪怕给钱再多,似乎也无法召请到。
这些扶乩请仙的,扮相文雅,举止有礼,比那些跳大神的、神打的强了数倍。
俺小时候也看过神汉神婆子跳大神,那场面。。。长大了俺都不喜地看了。
神打,一般要脱光上衣,用朱砂画了一身花纹图案啥的,请神上身。然后神态开始亢奋,好似请的神在代他指挥身体或与他同在,一起战斗。
俺怀疑很多好汉喜欢纹身,描龙刺虎的一身花秀,主要就是有神打的想法。总之,这些纹身的,俺看不太起,那有天然纹身的大虫,俺也打死过。
俺见过会神打的好汉,还揍过。反正请神上身后是比未请前抗揍。
同样是请超越人的存在帮忙干活儿,乩师请的毫不费力,跳大神、请神上身的请的能把自己折腾到翻白眼。
看来道、法、术、技、能,是有高低差异的。
扶乩只算是小术,求雨这般大活儿,乩师这样聪明的人一般是不会干的。
天如果出现干旱,若旱情小,天不下雨,地上却还有水,那人定胜天,开挖沟渠,挑水浇地。
如果天大旱,地上也没水了。人胜不了天了,咋办?
逃荒?
不是,逃荒前,有两个法子:
办法一,求雨。
敢求雨的人物不少,这些人物一般都不聪明。老百姓被逼急了,自己都敢求雨!俺见过阳谷县的几个村子干的受不了,一联合,准备了肥猪、烧鸡;炊饼、馒头;老酒、瓜果给东海龙王供上,跪地上磕头,大声号哭,恳求龙王大发慈悲,给打个喷嚏吧。
。。。
能求下雨来的人物却也不多。
官府有时候被逼急了,也求雨。他们找佛门、道门等教门,甚至光明魔门的修士,请来求雨,这些修士,也叫道人,似乎多少都会求雨。
这些教门的修士求雨,特别讲究科仪规范,各种规矩,比如斋戒沐浴;各种打扮,比如袈裟、毗卢冠,鹤氅、五老冠;各种步骤,比如叩拜禅坐念经,禹步舞剑烧符。。。要让围观的一干大众体验什么叫专业,什么叫庄严肃穆,什么叫神灵的青睐。
俺小时候就见过县衙门举办的道士求雨。那道士是用五雷法求雨的,一连贯科仪举行下来,道士举起雷牌挥向天空,五道响亮过后,天还真下雨了。
。。。
不过,那一天晚上,拿唐横刀跟俺打斗的家伙,他那掌心雷轰的响亮比那道士响太多了。。。
俺在扬州东郊外偷摸练过几次奔雷弩。。。那声响就跟求雨道士的雷声儿差不多了。
雷这东西,可以事先准备好的吗?
办法二,除旱魃。
旱魃这种东西,传说能导致干旱,干旱又导致粮食绝产。
因此无知的村民、庄户们痛恨旱魃,他们认为旱魃是死人变的,就是一些刚死不久的尸体变成的。特点就是变为旱魃的死人尸体不腐烂,其坟头上不会长草,土堆湿漉漉的甚至会渗水。
村民、庄户认为天若干旱,周围就必有这种旱魃存在,只有找到并烧了这旱魃,天才会下雨。
因此每遇干旱,他们便会发掘新葬墓冢,将里面尸体拖出,在太阳下暴晒,并打残破碎其肢体,称作“打旱骨桩”。
后来此风越来越盛,由“打旱骨桩”发展掘坟焚烧尸骨。
华夏历来是土葬,传说是佛教徒最先开始了火葬。对于肉体,佛教一般是不重视的,他们修性不修命。在他们看来,肉身不过是一具渡世的皮囊而已,唯有性灵的超脱才能早登极乐。
佛徒的影响,到俺大宋朝,普通大众也开始有火葬的了。
俺在清河县当都头,处理过挖坟引发的乱事,因此学了一个月的大宋律法和文书。
“遵用夷法,率多火葬。”
“河东人众而地狭,民家有丧事,虽至亲,悉燔热,取骨烬寄僧舍中。以至积久,习以为俗。”
“民俗火葬,自释氏火化之说起,于是死而焚尸者,所在皆然。”
一些贫贱小民活着的时候一事无成,一钱不名,于是干脆死后选择火化,甚至连骨灰都不叫人留下。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在人间简单混了一场,算逑!
所以俺大兄死了,那毒妇要求火葬,不知情的人们也不觉得奇怪。
也有些富人和贤人从中似乎悟出了些什么,死后也不选择土葬,随火化了,倒也潇洒。
但是,俺在清河衙门当都头,知道那些士大夫层面那是相当抵触火化的。
在他们儒教的观念里,“入土为安”,只有土葬才不能损坏逝者的遗体,使身体发肤能够不受损害。
俺大宋朝的大头巾们以“今民俗有所谓火化者,生则奉养之具唯恐不至,死则播爇而捐弃之,何独厚于生而薄于死乎?”为由建议朝廷下令禁止火葬。
俺想那些皇帝、官员重视土葬,就是要通过不同的丧礼制度来维持不同的等级(通过贵贱有别的不同制度礼仪使人的差别观念深入到每个世人心中,来维持他们自己的权威,任何人不可僭越,否则是要掉脑袋的。
尽管朝廷明确立法不准火葬,但是民间却屡禁不止,朝廷也只好网开一面。
因为不少贫贱小民无土可埋也是一个原因。
于是朝廷虽然明文禁止火葬,“其从尊长遗言,将尸烧化及弃置水中者,杖一百;卑幼并减二等。”,却往往加上了“若亡殁远方,子孙不能归葬而烧化者,听从其便”,“除豪富氏族申严禁止外,贫下之民共客旅远方之人,若有死亡,姑从其便”这么几条。
并在各城城门之外四五里地设有化人场来焚烧尸体,又设有潵骨池,供不要骨灰的将骨殖扔到里面。
俺大宋朝又“拨没官田供为常住,贫民死而家不能津送者,则与之棺后焚瘗焉”。主要是负责收葬那些贫穷无法安葬的逝者,每人给予八尺到九尺的安葬之地,将骨灰埋入,要求在上面再种植一棵松树或者柏树。树边设立一块方砖做碑,上面记录死者的性命、籍贯、生卒年等信息,设有专门的场所供人祭奠逝者。
“官府委德行僧二员主管,月给各支常平钱五贯、米一石。瘗及二百人,官府察明,申朝家给赐紫衣、师号赏之”。
如此百十年下来,俺大宋朝各大州府县城郊外的荒坡秃山都有了茂盛林子,这种林子一般起名叫赤松林、黑风林,都规模十分庞大,树木高大,茂盛阴凉,悲风阵阵,也无人敢去盗伐。
话说回来,民间凡是有土有地,有正当营生的主流人家,自然会将长辈、家人土葬,选择那风水宝地,入土为安,让祖辈保佑自己一家平平安安。这是自上古以来的习俗,也是华夏崇尚祖先神灵的根本。
乡间有仇怨者就多借干旱的时候对下葬不满三年的仇家家人的坟墓下手,鼓动乡人掘仇家坟墓来侮辱仇家。
那借着灭旱魃的由头故意去掘人坟墓、毁人尸骨的行径,当然会引发诸多纷争、斗殴、诉讼乃至仇杀,因此造成的血案很多。
同样,正因为民间兴起灭旱魃而掘坟烧尸的风俗,火葬就又更加流行开来。
俺在阳谷县就见过挖坟打旱魃的,那时不懂,跟着看热闹。
俺在清河县当都头,就抓过一群不要逼脸,没文化,在大冬天还下雪了,仍敢打着灭旱魃的由头撅人家新坟的蠢货!
今年去天长县祭朱孝子的路上,俺又遇到过这种闹旱魃引发的械斗。
那天俺遇到两伙庄稼汉正拿着农具准备械斗。
俺看着好奇,就听他们在那里争竞。无理有理的扯着嗓子互相喷了一场后,还真就打了起来。虽然打得毫无章法,完全是凡人蛮力血拼,但是场面那是相当的惨烈,死伤了好些人。万幸及时来了不少的官差衙役,在大棒铁尺打压之下这才压服了双方。骑着马的县尉厉声喝问械斗缘由,正是因为灭旱魃掘墓毁尸引发的。
王、李两村因为争水,为世仇。王村王姓有一人说李村李姓的一个人年初病故,他的坟土潮湿,便传言这李家人死后变成了旱魃。
恰好近一个月的时间无雨,王姓人就煽动了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不顾李家阻拦,刨坟开棺。见李姓家人的尸体尚未腐烂,更加叫嚷这李家亡人就是旱魃,不由分说要将尸体烧毁。
李村的人少,本来无力阻挡几个村子掘墓,就已经十分懊恼。此时见还要烧尸,就血灌瞳仁,气冲脑门,就下了死手,都拼了命去阻挡。
那最早说发现旱魃的王村王姓人被一锄头刨掉了半个脑袋。于是引发械斗,王村及参与掘墓的村子共死了十三个人,李村倒是一个人也没死。双方共伤了四五十人。
俺远远地看了那被掘出来暴露在烈日之下的尸体,在俺眼里没有什么异常,肯定是死透了的,不可能是什么僵尸,更不会是旱魃。如果是旱魃,嘿嘿,估计这周围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说来奇怪,同样是土葬,一般小老百姓都认为尸体要迅速腐烂才好,这不烂的反倒成了妖孽,所以都是一副薄皮棺材了事。而皇室贵族、达官贵人、有钱的富豪则苦求那万年不腐,最好永不腐烂,所以都是厚厚的里棺外椁层层包裹了,更有条件的修那宽大坚固的墓室,显要的还要弄那些什么黄肠题凑。
俺看着那县尉指挥着众官差衙役去押解着参与械斗的面目可憎的众人去搬了已经死了又挖出来的假旱魃真死尸,抬着刚刚打死的新鲜的尸体,背着那些伤了还没死的,纷纷扰扰的进城去了。
俺看完热闹,心里十分的不屑,对这种屌人就必须要刨掉半个脑壳!
那天的打斗,李村人一个没死就是俺的功劳。王村那些死掉人里面,几个看着就可恶的也有俺的功劳。
俺用指头弹射莲子大小的小卵石,嗖嗖的,有劲儿有准头,专打太阳穴、印堂、咽喉,打中就懵了,懵住就被劈脑门了。
麻痹,若真跟俺宿慧里记忆的那样,旱魃又岂能是这样的烂人所能打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