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那声破锣嗓子吼出的“有救啦！！！”还在铅云堡巨大的金属腔体里嗡嗡震荡，如同往一潭绝望的死水里砸进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把凝固的黑暗和刺耳的警报蜂鸣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爆发！
“发…发出去啦？！”
“信号！求救信号发出去了？！”
“老天爷开眼啊！”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呜呜呜…娃儿…我们不用死了…”
黑暗中，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和绝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开！狂喜的呐喊、劫后余生的哭泣、难以置信的尖叫、激动得语无伦次的祷告…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冰冷的金属墙壁，震得人耳膜发麻！有人摸索着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有人激动得用拳头砸着地板，更多人则是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任凭滚烫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油污。
堡垒深处那凄厉的警报蜂鸣，此刻听起来竟也少了些催命的意味。
“李维兄弟！！”铁砧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拍在李维的肩膀上，拍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坐地上。铁砧那粗犷的脸上，横肉都激动得颤抖，铜铃大眼在黑暗中瞪得溜圆，仿佛要射出光来，“神了！你他娘真是神了！一堆破烂线！真把信号捅出去了！我铁砧服了！心服口服！”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用力摇晃着李维，恨不得把他抱起来转两圈。
“头儿！神！真神！”扳手也扑了过来，激动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对着李维直竖大拇指。
老乔更是颤巍巍地摸索着抓住李维的手，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有那粗糙的手掌传递着滚烫的感激。
就连一直闭目对抗“噪音”的叶红菱，此刻也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穿过黑暗落在李维身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关节处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仿佛也在无声地表达着什么。
李维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感激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肩膀被铁砧拍得生疼，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劫后余生，希望重燃，这种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也有些晕乎乎的。他下意识地看向怀里的苏清雪。
苏清雪似乎也被这巨大的喜悦稍稍冲淡了些许恐惧。她微微仰起头，黑暗中，李维能感觉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但那双总是清澈的眸子里，此刻也多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像是惊涛骇浪后暂时平静的水面。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对着李维的方向，努力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
“成了…”她声音依旧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不再那么飘忽，“你…真厉害…”
堡垒里如同过年般沸腾。铁砧更是激动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他大手一挥，对着黑暗中兴奋的人群吼道：“都他妈别嚎了！省点力气！老乔！扳手！去！把老子藏在地窖最底下那个‘好东西’给老子抬出来！今天！咱们铅云堡！开荤！庆祝！给咱们的救命恩人！压压惊！”
“好东西？”
“头儿藏了啥？”
“难道是…？！”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很快，老乔和扳手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蒙着厚厚油布的东西回来了。那东西不大，像个大号的水桶，但被两人抬得小心翼翼，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铁砧豪气干云地一把扯开油布！
哗！
一股极其浓烈、极其怪异的味道瞬间在堡垒里弥漫开来！那味道…难以形容！有点像高度酒精的刺鼻，又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机油燃烧后的焦糊味，还夹杂着一丝丝诡异的、甜腻腻的化工合成香料的气息！呛得人鼻子发痒，喉咙发干！
“嚯！头儿！你居然还藏着‘火蜥蜴的血’？！”猎犬的声音带着惊喜和不可思议。
“火蜥蜴的血？”李维皱紧了眉头，这名字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饮料。
铁砧哈哈大笑，拍着那金属桶：“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高能合成燃料！提纯过的！劲儿大！暖和！喝一口，能顶三天饿！还能当消毒水抹伤口！老子攒了小半年，就等着…嘿嘿！”他抄起旁边一个脏兮兮的、边缘豁口的金属大碗，拧开桶上一个锈迹斑斑的龙头。
嗤——！
一股粘稠的、如同血液般暗红色的液体，带着浓烈的怪异气味，汩汩流进碗里。
铁砧端起那碗暗红色的“燃料”，走到李维面前，豪迈地递过来：“李维兄弟！大恩不言谢！这第一碗！敬你！干了！”
看着碗里那粘稠得挂壁、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暗红液体，李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玩意儿…能喝？！喝下去怕不是要直接送去见阎王吧？！
“铁砧大哥…这…我…”李维脸都绿了，连连摆手。
“嗨！大老爷们！扭捏啥！”铁砧不由分说，把碗往李维手里一塞，又转身去倒第二碗，“红菱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这碗敬你！全靠你的‘神臂’！咱们才没被那些‘鬼爪’啃干净！”他端着第二碗“燃料”，恭恭敬敬地递向黑暗中叶红菱的方向。
叶红菱靠在油桶上，眉头紧锁。那浓烈的怪异气味对她本就敏感的神经简直是酷刑。她看都没看那碗“燃料”，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不。”
铁砧碰了个钉子，也不恼，嘿嘿一笑，自己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那暗红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沾湿了胡子。他咂咂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哈！够劲！”
堡垒里的气氛被这“燃料”彻底点燃。虽然味道诡异，但在绝望中看到希望的巨大喜悦，加上铁砧的带头作用，让拾荒者们暂时忘却了恐惧和疲惫。人们纷纷找来各种容器，分享着这来之不易的“奢侈品”。暗红色的液体在黑暗中传递，浓烈怪异的气味弥漫，伴随着劫后余生的喧嚣和粗犷的笑骂。
李维端着那碗“火蜥蜴的血”，如同端着个烧红的炭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偷眼看向叶红菱，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挪到了离人群稍远、气味稍淡一点的角落，抱着膝盖坐着，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搭在膝盖上，似乎在闭目养神。但李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呼吸似乎比平时急促一些。
“红菱姐？”李维凑过去，小声问，“你…没事吧？是不是味道太难闻？”
叶红菱没睁眼，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只完好的手烦躁地扯了扯衣领，露出小半截白皙的脖颈。黑暗中，李维似乎看到她脸颊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是错觉吗？
就在这时，扳手那小子不知是喝“燃料”喝高了还是太兴奋，端着他那个豁口的破碗，摇摇晃晃地凑到叶红菱面前，大着舌头，用翻译器磕磕巴巴地嚷嚷：“红菱…姐！喝…喝点！暖和！好喝！跟…跟蜜水似的！”他大概是想表达敬意，但动作笨拙，碗里的暗红液体晃荡着，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叶红菱的裤腿上。
叶红菱猛地睁开眼！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极其古怪的光芒！不再是平时的冰冷锐利，也不是被辐射“噪音”折磨的烦躁，而是一种…迷离的、带着水汽的、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的醉意？！脸颊上那抹红晕，在堡垒深处应急灯管（刚才被叶红菱点亮的那几盏，在堡垒断电后依靠她之前注入的微弱内力还在勉强维持着极其暗淡的光）极其微弱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她直勾勾地盯着扳手手里那碗晃荡的暗红液体，喉咙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那条搭在膝盖上的银灰色机械臂，五指突然张开，又猛地攥紧，发出“咔嚓”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音！
“蜜…水？”叶红菱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飘忽，她突然伸出手——不是那只完好的手，而是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快如闪电般，一把夺过了扳手手里的破碗！
扳手吓得一哆嗦，差点坐地上。
“红菱姐？”李维也惊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只见叶红菱夺过碗，看也没看，仰起头——
咕咚！咕咚！咕咚！
如同牛饮！那粘稠的、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暗红色“燃料”，被她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碗！
“红菱姐！别喝！那不是酒！”李维魂飞魄散，扑过去就想抢碗。
晚了！
叶红菱放下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暗红。她咂了咂嘴，眉头先是紧紧皱起，似乎被那怪味刺激得够呛，随即，脸上却露出一丝极其古怪的、仿佛品尝到美味般的满足笑容？但那笑容配上她眼中越来越盛的迷离水汽和脸颊上迅速蔓延开的红霞，显得无比诡异。
“嗝…”她打了个小小的酒嗝，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机油和化工甜香的怪异气味喷了出来。
“红菱姐？你…你感觉怎么样？”李维心惊胆战地问。
叶红菱没理他。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垂在身侧，关节处发出比平时更响亮的“嗡嗡”声，表面似乎有极其不稳定的能量流光在乱窜！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还在喧闹庆祝的拾荒者，扫过角落里堆着的几个空油桶，最后，落在了旁边一堆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被猎犬他们打爆的“鬼爪”侦察型赛博武者残骸上。
她眼中的迷离瞬间被一种狂躁的、充满破坏欲的光芒取代！
“吵…死了…”她嘟囔着，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冰冷。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黑暗中其实看不清，但能感觉到那股骤然升腾的狂暴气息），叶红菱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猛地抬起！
嗡——！
一声比之前响亮得多的能量嗡鸣从机械臂内部爆发！整条手臂瞬间被一层极其不稳定、忽明忽暗的幽蓝光芒笼罩！狂暴的能量流在表面疯狂窜动！
“都…给老娘…闭嘴！！！”
一声带着浓重醉意和滔天怒火的尖啸，如同平地惊雷，在堡垒里炸响！
下一秒！
轰！轰！轰！轰！
那条被狂暴能量包裹的机械臂，如同失控的打桩机，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对着旁边那堆“鬼爪”残骸和几个空油桶，疯狂地砸了下去！每一拳都势大力沉，砸得金属扭曲爆裂！油桶如同纸糊般凹陷变形！破碎的零件和扭曲的金属碎片四处飞溅！
“我的妈呀！”
“红菱姑娘疯啦！”
“快跑！”
人群瞬间炸了锅！刚刚还沉浸在狂喜中的拾荒者们，如同受惊的兔子，尖叫着抱头鼠窜，远离那个被狂暴蓝光笼罩的、正在疯狂拆家的红色身影！
“红菱！住手！”李维吓得魂飞魄散，想冲上去阻止，却被飞溅的金属碎片逼得连连后退。
叶红菱却充耳不闻。她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边砸，一边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砸！砸烂你们这些…铁疙瘩！吵…吵死人了！嗡嗡嗡…扎…扎得老娘…头疼！砸！都砸烂！”她越砸越起劲，那条机械臂上的幽蓝光芒也越来越盛，每一次挥击都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狂躁！
堡垒里瞬间鸡飞狗跳，刚刚燃起的希望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金属被疯狂蹂躏的爆响和人群惊恐的尖叫。
李维看着那个在微弱光芒下疯狂破坏的红色身影，欲哭无泪。完了！刚送走赛博武者的威胁，内部又炸了个更凶的“燃料”驱动的叶红菱！这铅云堡…还能好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