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喷吐的硫磺浓烟,像是给整个燃烧平原的天空盖上了一床肮脏的破棉絮。七年前那场终结了部落野望的大爆炸,将黑暗之门本身炸得支离破碎,只留下一个被联盟重兵把守的、流淌着邪能绿浆的疮疤——守望堡。战争的余烬还未彻底冷却,但胜利者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舔舐伤口,划分地盘。
暴风城,或者说,暴风城的废墟之上,尘土飞扬,敲打石料的声音不绝于耳。年轻的瓦里安·乌瑞恩,脸庞上早已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只留下风霜刻下的冷硬线条和眼底深处无法磨灭的仇恨。他站在重建中的城墙上,看着下方蚂蚁般劳碌的工匠和被严密看押的兽人苦工。他的王国,他的家,被那些绿皮怪物碾成了齑粉。重建?这不仅仅是砖石的堆砌,更是仇恨的凝结,是复仇的基石。每一个石块垒起,他心中的怒火就烧得更旺一分。洛萨叔叔的死,父亲的死,暴风城子民的哀嚎……这笔血债,黑石塔里苟延残喘的黑石兽人,还有那些被关在收容所里的畜生,必须用血来偿还!
而在遥远的北方,希尔斯布莱德丘陵边缘,一个规模庞大的兽人收容所里,空气弥漫着绝望的腐臭、劣质麦糊的酸味和伤口化脓的气息。低矮的营房挤满了麻木的绿色身躯,曾经撕裂人类防线的狂暴战士,如今眼神空洞,肌肉松弛,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监工的鞭子时不时在空中炸响,抽打在某个动作稍慢的兽人背上,带起一道血痕和一声压抑的闷哼。
萨尔蜷缩在营房最肮脏潮湿的角落,身下是散发着霉味的薄薄草垫。他和其他兽人一样,穿着破烂的粗麻布衣,露出青绿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和冻疮。但在他紧握的拳头里,藏着一枚冰冷坚硬的东西——一枚粗糙的霜狼氏族徽记。这是他襁褓时就在身边的唯一物件,是他身份之谜的唯一线索。
“废物!动作快点!”人类监工粗暴的吼声夹杂着鞭响,一个年老的兽人踉跄着摔倒,打翻了运粪桶,污秽溅了一地。监工的皮靴狠狠踹在老者身上,引起一阵痛苦的呻吟。周围的兽人麻木地看着,眼神里连愤怒的火星都熄灭了。
萨尔低下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枚霜狼徽记的棱角硌得他生疼。屈辱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为什么?为什么强大的兽人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他无数次在梦中看到一双温暖的手,一个低沉的声音呼唤着“古伊尔”……还有那刺目的雪地,飞溅的滚烫鲜血,一双隐藏在阴影里、燃烧着贪婪绿火的邪恶眼睛(古尔丹)!
“杜隆坦之子……”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这个名字像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他必须知道!必须逃离这活地狱!
机会出现在一个阴沉的午后。萨尔被派去清理营地外围的排水沟。泥泞冰冷,恶臭扑鼻。就在他麻木地挥舞着破铲子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栅栏外响起:
“喂……那个大个子……”
萨尔抬头,看到一个金发的小女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子,小脸脏兮兮的,但眼睛很亮。她手里拿着一个用破布包着的、硬邦邦的黑面包。
“塔雷莎?”萨尔认出了她。这个人类看守的女儿,胆子很大,有时会偷偷隔着栅栏看他,眼神里没有其他人类那种赤裸裸的厌恶和恐惧,只有单纯的好奇。
“给……给你。”塔雷莎紧张地左右看看,飞快地把黑面包塞过栅栏底下的缝隙。“我……我偷偷拿的。妈妈说你们……吃得不好。”
萨尔愣住了。食物?不,他麻木的胃早已习惯饥饿。但这微不足道的善意,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被仇恨和屈怨包裹的厚茧。他沉默地接过冰冷坚硬的面包。
“你……你认得字吗?”塔雷莎没走,反而蹲了下来,大眼睛忽闪忽闪。
萨尔茫然地摇头。兽人部落崇尚力量,文字是萨满和术士的神秘领域。
塔雷莎脸上露出一点小得意,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小册子,封面画着弯弯曲曲的符号。“看!这是《艾泽拉斯王国简史》,布莱克摩尔大人书房里不要的!我……我可以教你认字!人类字!”
萨尔绿色的瞳孔猛地收缩。认字?学习人类的知识?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力量……知识!如果他想解开身世之谜,想弄明白兽人为何沦落至此,想获得真正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他必须了解这个世界,了解敌人!了解一切!
他看着塔雷莎那双纯净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冰冷的面包和那本破旧的书册。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火苗,第一次在他被绝望冰封的心底,挣扎着点燃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人类语:“……好。”
那一刻,收容所阴冷的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