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倾泻的浓稠墨汁,将北京协和医院深蓝的轮廓完全吞噬。
急诊大楼顶层的VIp病房,本该是都市喧嚣中最静谧的角落,此刻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所笼罩,空气凝固如拉满的弓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绷断的危险。
秦黛声的身影孤寂地立于病床旁,月白色的衣衫被床头仅存的微弱灯光晕染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却驱不散她眉宇间凝重的阴霾。
她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病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周九良。
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两个小时。
时间回溯至玉屏山秦氏老宅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当周九良的dNA与那块蕴藏着无尽奥秘的星图石板产生诡异共鸣时,一股源自亘古、狂暴无匹的能量瞬间反噬,如同无形的海啸,几乎将他的生机彻底摧毁。
几番惊心动魄的抢救,暂时从死神指缝间夺回了他的性命,然而,那沉睡的意识却如同沉入无底深渊的星辰,再无法点亮。
周九良的脸色是纸张般的惨白,唇瓣毫无血色,唯有额角不断沁出的细密冷汗,证明着他体内仍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惨烈的战争。
每一次微弱而急促的呼吸,都像濒死之鱼的挣扎。
心电监护仪上,那本该平稳跳动的绿色曲线,此刻却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时断时续,剧烈地颤抖、扭曲,每一次波动都牵扯着病房内外所有人的心弦,尖锐的报警音是无声的丧钟倒数。
病房外,郭德纲如同一头困兽,焦躁地在狭窄的走廊上来回踱步,每一次转身,目光都死死钉在门上的观察窗内,仿佛要通过那方寸玻璃将周九良拽醒。
于谦靠墙而立,指尖捻动着一串油润的佛珠,素来温和的面容此刻肃穆得如同石雕,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忧虑。
孟鹤堂、烧饼、张鹤伦等德云社的骨干们挤在一旁,低声的议论被刻意压抑着,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不安与惶恐。
“纲爷,”孟鹤堂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都多久了?九良还没一点动静……要不……要不咱们还是请西医的大夫们再来会会诊?秦大夫虽神,可……”
郭德纲猛地停下脚步,浓黑的眉毛几乎拧成了疙瘩,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西医?西医能看出个什么来?!九良这病,压根儿就不是‘病’!是邪!是魂儿让那劳什子石板给勾走了!寻常的药石针砭,能管得了这个?!”
他手指用力点着病房的方向,指尖因愤怒而微微发白。
于谦捻动佛珠的动作微微一滞,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长叹一口气,声音低沉而理性:“纲儿,我明白你的心思。
信这东西,可也得看时候。
眼下是人命关天,九良耗不起!
西医手段未必能治本,但或许能稳住他的身体根基,给秦大夫争取更多时间?
双管齐下,多一道保险,总归不是坏事。”
他望向郭德纲,眼神恳切,
“让西医先看看表象,稳住心跳血压这些根本,秦大夫才好放手去对付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郭德纲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于谦,又猛地转向病房内秦黛声模糊的身影,胸膛剧烈起伏几下。
最终,那份对徒弟性命的极度担忧压过了固执,他重重地、带着挫败感地一挥手:“罢了!就照你说的办!
你去安排!记住,客客气气地请,好好跟人家说明白情况,别让人觉得咱信不过秦大夫,寒了人心!”
于谦迅速点头:“我明白轻重。”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去协调西医专家会诊。
孟鹤堂等人立刻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再也压不住,担忧如同潮水般涌向郭德纲。
病房内,秦黛声对门外的一切恍若未闻。
她的世界只剩下病床上那具承载着不可承受之重的躯壳。
她知道,于谦的提议是眼下最务实的选择。
西医精密的仪器可以透析血脉的流速、器官的衰荣,却绝无可能触碰那盘踞在周九良生命核心的恐怖存在——那来自星图石板深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远古意志侵蚀。
它如附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精元,扭曲着他的魂魄。
这是超越了现代医学图谱的“异症”,唯有秦氏传承千年、融合了《天听医律》玄奥与星图秘能的医术,才可能窥见一线生机。
然而,这“一线生机”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她自己的情况同样岌岌可危。
自从在书峰乡祖宅,为获取先祖秦念娇的记忆碎片和那要命的《血竭残谱》,她强行开启星图机括,体内那座神秘的星图便如同失控的熔炉,能量疯狂冲突、逆转反噬,每一次动用都伴随着五脏六腑被无形之手攥紧般的剧痛。
此刻,她脊背上那片复杂的星图印记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灼热暴烈的刺痛感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神经末梢一路穿刺到脑髓深处,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冷汗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死死咬住下唇,一丝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强迫自己集中那几乎溃散的注意力。
“秦黛声!守住你的心灯!”
她在灵魂深处对自己嘶吼,眼前闪过黄碧红倒在血泊中那不甘的眼神,
“周九良的命悬于你手!你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不能!”
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被强行压下。
她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幽蓝色星图能量,艰难地从她指尖渗出,带着她顽强的意志,轻轻拂过周九良冰凉汗湿的额头。
这是秦氏秘传的“引星入脉”探魂术,试图以自身星图为引,感知对方体内能量的异动。
指尖刚刚触及皮肤,一股阴冷、粘稠、充满了毁灭与恶意的磅礴能量,如同万年不化的极地玄冰,带着沛然莫御的阻力骤然反扑!
“嘶——”秦黛声倒抽一口冷气,指尖如同触电般缩回,那股阴寒邪恶的气息沿着指尖瞬间侵入她的经脉,带来刺骨的麻痹感。
正是秦夜枭的黑星图之力!
它非但守护着周九良体内被侵蚀的核心,更像一堵狱墙,吞噬着一切试图靠近的探查之力。
刚才那一瞬的接触,她的星图能量仿佛泥牛入海,被无情地消融、吞噬,反馈回来的只有令人绝望的冰冷死寂。
该死!秦黛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强忍着经脉被冲击的剧痛,再次催动体内混乱的星图能量。
幽蓝的光芒稍盛,如同风中残烛倔强跳跃,她屈指成诀,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再次向周九良的膻中穴点去!
“嗡——!”
一股无形的能量屏障骤然显现,黑得如同宇宙深处的虚空,瞬间将她的指尖弹开!
秦黛声如遭重锤,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一步,喉头一甜,一丝殷红溢出嘴角。
那黑星图之力霸道至极,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任凭她如何冲击,纹丝不动,反而震得她自身气血翻涌,星图印记的灼痛感瞬间飙升,眼前阵阵发黑。
时间,正以最冷酷的方式流逝。
心电监护仪上,周九良的心率曲线跳动得更加微弱而散乱,呼吸机发出的单调声响仿佛在为他做最后的挽歌。
秦黛声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越收越紧,窒息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难道……真的无计可施了吗?难道只能看着他的生命之火在眼前彻底熄灭?
“不!!!”一个无声的呐喊在她灵魂深处炸开,掀起滔天巨浪。她不能放弃!哪怕赌上自己这条残命!
“秦氏九针……以音引气……星图共鸣……”《天听医律》残卷上那些玄奥的字句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现、碰撞。突然,灵光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在书峰乡祖宅,当她指尖触及星图石板刹那,那种灵魂被点燃、与亘古星空产生奇异共振的颤栗感……那个瞬间,她的存在仿佛超越了物质身体的束缚!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自杀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
利用自身星图与周九良体内残留的石板印记(或dNA深处的联系)进行强行共振!
以己身为桥梁,引动那可能沉睡在他血脉深处、属于星图的原始力量,内外夹击,或许能撕开黑星图那绝望的壁垒!
但这无异于引火烧身!
她自身的星图本就处于崩溃边缘,强行激发这种深层次的灵魂共鸣,极可能瞬间导致星图彻底崩解,能量反噬之下,她必死无疑!
而周九良,也可能在她能量失控的冲击下,加速死亡!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内衫。代价太大了……大得让她灵魂都在战栗。
但转头看向病床上那气息奄奄的身影,看着他眉宇间即使昏迷也未曾舒展的痛苦,秦黛声眼中的犹豫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取代。
“周九良……对不起……”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虔诚。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火后的寒冰,锐利而坚定。
再无迟疑!
她猛地闭上双眼,强行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意识如同沉入无底深海,全力内视。脊背上那剧痛灼热的星图印记,此刻成了她唯一的锚点。
她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片狂暴混乱的星辰旋涡之中。
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刀片在她每一条细微的经脉中搅动、切割。
星图的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群,横冲直撞,每一次能量的流转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她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砸在地上。
“引……导……归墟……”她以强大的意志力,默念着秦氏心法最基础的导引诀窍,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试图驾驭一叶随时倾覆的扁舟。
一次,失败!
经脉剧痛,星图光芒爆闪,差点失控。
两次,能量稍顺,却又在关键节点溃散,反噬之力让她喉头腥甜更甚。
她嘴角血迹蜿蜒,脸色惨白如金纸,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倒下。
“不能……倒!”心中那个声音在咆哮!黄碧红的托付,周九良的信任,郭德纲的期盼,还有那未完成的传承使命……所有这些沉重的砝码,压住了她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精神。
终于,在无数次冲击溃败的边缘,一丝微弱的牵引力被她捕捉到!如同在混沌黑暗中抓住了一根蛛丝,她不计代价地将残余的精神力灌注其上!
“嗡——!”
一声只有她能“听”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低鸣响起。
原本狂暴无序的星图能量,竟被这丝微弱却坚定的意志,强行梳理、汇聚!
如同百川归流,一股虽然仍旧暴躁但方向明确的能量洪流,在她坚韧的引导下,艰难地在体内运转起来。
秦黛声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幽蓝色的星芒前所未有的璀璨,却也充满了灼烧生命的疯狂!
她双臂抬起,动作缓慢却带着开山裂石的沉重感。十根纤细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指尖凝聚的星图能量不再是微弱的幽蓝,而是如同实质般跳跃、吞吐着危险的电弧光芒!
目标,周九良的头部诸穴!
“秦氏九针,起!”
一声清叱,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双手如穿花蝴蝶,快得只余残影!
九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金光,如同划破夜空的九道流星,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入周九良头顶的九大要穴:百会、印堂、太阳(双侧)、风池(双侧)、神庭、上星、率谷(双侧)!
“呃啊——!!!”
金针入体的瞬间,如同引爆炸药!
周九良原本瘫软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从病床上拽起!
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他双目怒睁,眼球瞬间布满血丝,额角、脖颈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整张脸扭曲变形,汗水如雨般泼洒而下,瞬间将身下的被褥浸透!
潜伏在他体内的黑星图之力被彻底激怒!
阴冷、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咆哮着从心脏位置疯狂涌出,化作无数道漆黑如墨、带着粘稠质感的能量触手,凶狠地扑向那刺入体内的九根金针以及其内蕴含的星图能量!誓要将这外来的“异物”彻底吞噬、绞碎!
秦黛声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巨震!
但她眼神锐利如鹰隼,双手悬空,十指如同拨动无形的琴弦,疯狂地勾、挑、捻、颤!将自身那狂躁的星图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金针!
“轰!”
无声的意念碰撞在周九良的体内炸响!
幽蓝纯净的星图之力与漆黑邪恶的黑星图之力,如同两支不死不休的军队,在周九良这脆弱的“战场”上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九根金针剧烈震颤,发出高频刺耳的嗡鸣,细密的金色波纹与黑色的能量涟漪在他体表不断浮现、碰撞、湮灭!
周九良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枯叶,剧烈地抽搐、颤抖,每一次碰撞都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嚎,仿佛灵魂正在被寸寸撕裂。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持续警报,所有指标都冲向危险的红区!
秦黛声的七窍开始渗出细密的血丝!
维持这种高强度的输出和对抗,对她自身是毁灭性的消耗。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瞬间抽干的水池,生命力正随着星图能量的倾泻飞速流逝。眼前开始发黑,金星乱冒,世界在天旋地转。
但她咬紧牙关,舌尖的剧痛带来一丝清明,死死支撑着,十指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她在赌!赌周九良体内那丝可能存在的、属于星图的原始印记能在内外夹击下苏醒回应!
“秦黛声!你在干什么?!快给我住手!!”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如同惊雷在病房炸响!
郭德纲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愤怒,猛地撞开房门冲了进来!
他双目赤红,满脸暴怒,一个箭步冲到秦黛声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抓向秦黛声正在施针的手腕!力道之大,足以捏碎骨头!
“你这是在杀人!不是救人!看看九良!他快被你折磨死了!!”郭德纲指着病床上痛苦扭曲的周九良,声音因极度愤怒而嘶哑变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秦黛声脸上,“我他妈就不该信你!什么玄学秘术,都是害人的鬼把戏!!”
手腕被巨力钳住,剧痛传来,秦黛声身体一软,施针的动作瞬间被打断!能量的输出骤然一滞!病床上,周九良的抽搐猛地加剧,口中喷出一小口暗紫色的淤血!
“放开我!!”秦黛声猛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郭德纲暴怒的目光,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在救他的命!只有这样才能突破压制!放手!!”
“救他?他现在只剩半口气了!你拿什么救?!”郭德纲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巨大的恐惧和对徒弟的疼惜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只想立刻制止这在他看来是“酷刑”的行为!
就在两人激烈争执、力量僵持的瞬间,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于谦带着两位穿着白大褂、神色凝重的西医专家疾步走了进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惊呆了——病床上周九良惨烈的状态,对峙中两人紧绷的气氛,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压力。
“郭老师!于老师!这是怎么回事?!”为首那位头发花白、气质沉稳的主任医师(李主任)立刻上前,语气严厉而急迫,目光锐利地扫过周九良和监护仪。
郭德纲看到医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甩开秦黛声的手,指着她厉声道:“快!李主任!快看看!这女人……她……她在害我的徒弟!快阻止她!”
秦黛声一个趔趄,扶住旁边的仪器台才勉强站稳,手腕上青紫的指印清晰可见。她看着冲进来的医生和郭德纲指控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嘲讽和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漫上来。
李主任和另一位医生(王医生)无暇理会争执,职业本能让他们立刻扑到病床边。快速查看瞳孔、触摸颈动脉、观察监护数据……
“病人情况极度危急!室颤!血压测不到!”王医生声音都变了调,语速极快,“快!肾上腺素1mg静推!准备除颤仪!200焦耳充电!快!!清场!”
训练有素的护士迅速推着抢救车冲了进来,熟练地连接设备、注射药物。病房瞬间被专业的抢救气氛接管,“除颤仪充电!”“所有人后退!”“clear!”的指令声此起彼伏。
混乱之中,秦黛声被挤到了墙角。
她看着眼前一片忙乱,看着周九良被电流击打得身体弹起又落下,看着医生们紧张的侧脸,看着郭德纲和师弟们焦急绝望的眼神……
刚才强行凝聚的意志和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封的绝望。
她知道,自己的尝试彻底失败了。外力强行打断了那危险而危一的通路。
现在,一切都交给了现代医学。而周九良体内的黑星图之力,在刚才的对抗和此刻的电流刺激下,似乎变得更加阴冷沉寂,如同潜伏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爆发的机会。
她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指尖冰凉麻木。失败了……又一次……
就在她心灰意冷,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黯然离开这片混乱与绝望交织的旋涡时,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秦黛声身体一僵,回头。
是郭德纲。
他脸上的暴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看着秦黛声苍白如纸的脸,看着她嘴角未干的血迹,看着她眼底那份即使失败也未曾熄灭的执拗光芒,沉默了足足三秒。
最终,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歉疚:
“秦大夫……刚才……是我气昏头了。”他顿了顿,似乎在艰难组织语言,
“我知道……你是拼了命想救九良。我看得出来……你受的伤,不比他轻。”
他目光扫过她手腕的淤青,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我不该动手……更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郭德纲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
“只是……九良这孩子……他对我,对整个德云社,都……太重要了!看着他那样……我……我这心里就跟刀剜似的!失了方寸……”
他抬起头,直视着秦黛声的眼睛,那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托付:
“秦大夫,我郭德纲这辈子,看人……很少走眼。我信你的医术,更信你这个人!你不是那种见死不救、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刚才是我混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这样……你留下!留下来一起想办法!西医能稳住他的身体,但那‘邪’……恐怕还得靠你!德云社……能给的资源,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只求你……再想想办法!”
秦黛声怔住了,完全没料到郭德纲会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说出这样一番话。
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她看着他眼中那份混杂着悔意、痛苦、以及近乎卑微的恳求,那份属于宗师、属于“大家长”的尊严似乎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内里最柔软、也最脆弱的部分。
“你……还信我?”她有些艰涩地问出声,声音轻得像羽毛。
“信!”郭德纲斩钉截铁,毫无犹豫,
“从你为了救九良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我就信了!刚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而且……”
他目光越过秦黛声,投向病床上正在进行电击复苏、生死未卜的周九良,眼神变得极其深邃,仿佛穿透了时光的迷雾,
“我总觉得……你和九良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或许……只有你,才能真正碰到他这病的根儿!”
秦黛声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
郭德纲的话,如同拨开了她心头的一层迷雾。那份冥冥中的牵引,那份血脉深处可能的共鸣……难道,这真的是宿命的枷锁?
一股微弱却顽强的热流,再次从她冰冷绝望的心底涌起。
她看着郭德纲布满血丝却充满恳切的双眼,看着病房里那些为了周九良忙碌奔波的医生和德云社众人,看着那微弱但仍在顽强跳动的心电曲线……她不能走!
为了那些牺牲和守护,为了这份在绝境中交付的信任,为了那渺茫却必须抓住的希望!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不高,却异常的清晰和坚定:“好,我留下。”
郭德纲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虚弱笑意。
“只是……”秦黛声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直直刺向郭德纲的眼底深处,
“我需要知道真相!周九良他到底是谁?还有……你们德云社,或者说相声门里,代代相传守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东西,是否与星图、与秦氏的宿命有关?!”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要救他,我必须知道一切!所有的秘密!”
郭德纲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神剧烈闪烁,如同被触及了最深的禁忌。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眼中翻滚——震惊,犹豫,恐惧,甚至……一丝深藏的悲怆。
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于谦。于谦捻动佛珠的手也停在半空,神情同样凝重无比,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
病房内,抢救的指令声、仪器的滴答声似乎都骤然远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发酵。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终于,郭德纲缓缓转回头,下颌线绷得死紧,仿佛下定了某种关乎生死的决心。他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岁月的尘埃和沉重的份量:
“秦大夫……有些事,一旦揭开,就再也回不了头了。知道的越少,活得越安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病床上生死一线的周九良,又看向秦黛声那不容置疑、探求真相的眼神,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沧桑的叹息。
“……罢了。既然你要知道,既然九良的命系于此……那我就告诉你。”
郭德纲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揭开伤疤的痛楚,
“关于九良的身世,关于他为什么叫‘周九良’……以及,我们德云社,或者说整个相声门,为何会在某些特定的传承中,守护着一些……不属于‘说学逗唱’的东西……”
病房内,连抢救的医生都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窗外的夜色更加浓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郭德纲低沉而缓慢的诉说,不仅关乎周九良的生死,更将一段被时光掩埋、牵扯着古老星图与相声门隐秘使命的惊天往事,缓缓拉出了黑暗的水面。
而病房之外,那些因周九良揭露无良商家而集结寻仇的暴徒,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已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疯狂冲击医院的安保防线,风暴的中心,正是这间顶层病房!
时间在郭德纲沉重的话语和医生紧张的抢救中无声滑过。
西医的强心针和反复除颤暂时将周九良从濒死的悬崖边缘拉了回来,监护仪上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室颤”警告终于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微弱、缓慢而极其不稳定的心律曲线。
周九良依旧深度昏迷,面色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
“郭老师,于老师,”
李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疲惫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命暂时保住了,但情况非常不乐观。病人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多脏器功能都在衰竭边缘。他……他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掏空了底子,身体的根基……快垮了。”
他斟酌着用词,脸上难掩沉重,
“更棘手的是,我们找不到明确的病因,所有的指标都指向一种……极度的生命能量枯竭。这种情况……靠现代医学的强心针和仪器维持,恐怕……难以持久。接下来,真的要靠他自身的意志和……造化。”
造化?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扎进郭德纲的心窝。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被一旁的于谦眼疾手快地扶住。
这位见惯大风大浪的宗师,此刻脸色灰败,眼中只剩下绝望的痛楚。
秦黛声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里,郭德纲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半句话——
“周九良本不姓周”——
还在她脑海中回响,带来惊涛骇浪般的震撼和无数的疑问。
但此刻,看到周九良那残烛般的状态,所有的疑问都被更强烈的责任感压了下去。
她快步走到床边,无视李主任略带讶异的目光,再次凝神搭上周九良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脉象让她心沉谷底!脉象虚浮散乱,若有若无,如同风中飘絮,正是《天听医律》中所载的“脱症”绝脉!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股盘踞在他心脉深处的黑星图阴寒之力,在经历了刚才的狂暴冲突和电击刺激后,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变得更加内敛、更加阴毒,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锁住他最后一线生机,并持续吞噬着那本就微弱的本源。
西医的手段只是强行驱动了这具躯壳的机械功能,却无法阻止生命本源的持续流失!周九良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油尽灯枯!
“安宫牛黄丸!”秦黛声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破音,眼神锐利地看向郭德纲和于谦,“必须立刻给他用安宫牛黄丸!而且是年份足够久、品质绝佳的老方安宫!”
“安宫牛黄丸?”
李主任一怔,作为经验丰富的西医,他当然知道这味中药瑰宝在热病神昏、中风急救中的赫赫威名,但眼下周九良的情况……
“秦大夫,病人现在的状况极其复杂,体温并不高,甚至偏低,安宫牛黄丸性大寒,以清热解毒、豁痰开窍为主,这……”
“他现在是‘闭症’转‘脱症’,阴邪内陷,真元欲脱!”
秦黛声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地打断,
“心窍被邪气所闭,命门之火摇摇欲坠!外现寒象,内蕴阴毒!安宫牛黄丸中的麝香、冰片、牛黄、珍珠等物,
正是以香窜之性强行开窍醒神,犀角(代用品)、黄连、黄芩等清解深入心包之邪热毒火,而朱砂、金箔(老方)定惊安魂!
此刻唯有此药,能以其霸烈药性豁开被黑星图阴寒邪气死死封闭的心窍,护住他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心脉真元!争取一线生机!否则,不用一时三刻,真元散尽,神仙难救!”
她的话语蕴含着秦氏医理的玄奥,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可……可现在去哪里找年份久、品质绝佳的老方安宫牛黄丸啊!”孟鹤堂急得直跺脚,声音带着哭腔,“这玩意儿,市面上真品稀少,仿品遍地,而且贵的离谱,一时半会儿……”
“我来想办法!”于谦突然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迅速把手伸进自己贴身的内袋摸索,动作显得有些急切。几秒钟后,他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般的激动,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几层油纸和红绸紧紧包裹的小包。
“找到了!老天保佑!”
于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双手微微发颤,一层层剥开那些保护层,最终露出一颗用金箔纸(象征性,老方特征)包裹、浑圆饱满、色泽深褐、散发着浓郁独特异香的药丸!
那香气醇厚清冽,带着一种直透心脾的凉意,瞬间弥漫开来,连病房浑浊的空气都为之一清!
“这颗安宫牛黄丸,是十几年前,我在天津跟一位早已隐退的、专治‘疑难杂症’的老仙儿学艺时,他老人家临终所赠。”
于谦的眼神充满了怀念和郑重,“他再三叮嘱,此丸乃他家传古方,选料炮制极其严苛,非生死一线不可轻用!
我一直贴身藏着,当作最后的念想和保命符……没想到……”他看向病床上的周九良,毫不犹豫地将药丸递到秦黛声面前,“秦大夫,交给你了!”
秦黛声郑重地双手接过这颗沉甸甸的药丸,仿佛捧着一颗救命的星辰。
她能感受到那小小药丸中蕴含的磅礴药力和一种近乎灵性的能量波动。这绝对是稀世珍品!
“快!温水化开!一点点喂服!注意别呛着!”
秦黛声迅速吩咐。
护士立刻递上半杯温水。
秦黛声手法娴熟地将药丸捻碎放入水中,小心地搅拌化开,然后让烧饼帮忙,极其轻柔地掰开周九良的嘴,用最小号的注射器,一点点地将那深褐色、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液体滴入他的口中。
药液入喉,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几秒钟过去……十几秒过去……就在众人心悬到嗓子眼时,周九良的喉结似乎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虽然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
“有反应了!”张鹤伦忍不住低呼一声。
秦黛声不敢怠慢。“药力虽强,但九良生机太弱,吸收太慢!必须辅以金针渡穴,强行催发药力,打通关窍!”话音未落,她双手再次翻飞,如同穿花蝴蝶,速度比之前更快,更稳!一盒细如毫芒、闪耀着银白色光芒的特制金针在她指尖跳跃。
“百会醒神!”
“内关通脉!”
“膻中开胸!”
“涌泉引阳归府!”
“劳宫定魂!”
她口中低喝穴位名,手下动作毫不停歇。
每一针落下,都精准地刺入穴位,金针尾部微微颤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这一次,她并非强行以星图能量冲击黑星图,而是将自身微弱但精纯的星图之力化作细流,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安宫牛黄丸那霸道的药力,如同开凿运河般,
在周九良近乎闭塞的经脉中艰难前行,冲击着被阴寒邪气淤堵的关窍,尤其是通向心脉的要道。
肉眼可见的,随着金针的刺激和药力的渗透,周九良惨白如纸的脸色,竟有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回暖!
那灰败的死气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虽然依旧昏迷,但那种濒死的僵硬感似乎有所松动。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微妙的变化,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郭德纲紧紧攥着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盯着儿子的脸。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满脸惊恐、气喘吁吁的德云社年轻弟子(小岳)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师……师傅!谦儿大爷!不……不好了!楼下来了一大群人!黑压压的一片!手里……手里都拿着棍子、钢管!凶神恶煞的!他们……他们指名道姓要周九良滚出去!说要……说要找他报仇!保安快拦不住了!”
什么?!
如同平地惊雷!
病房内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冰冷的恐惧覆盖!
郭德纲猛地转身,眼神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瞬间布满骇人的血丝和狂暴的杀气!
“报仇?!!报他娘的什么仇?!!”
郭德纲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股属于江湖大佬的彪悍煞气轰然爆发!
“不……不知道啊师傅!
他们……他们就说是九良哥以前告过的那些……
那些开黑店、卖假货的无良商家!
领头的几个……看着特别凶,像是道上的人!
他们说……说知道九良哥病得快死了……正好来……来了结恩怨!”
小岳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群狗娘养的杂碎!!趁人之危!!”
烧饼瞬间暴怒,眼睛瞪得溜圆,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我他妈跟他们拼了!!”
“都给我站住!!”
郭德纲一声怒吼,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住了骚动。他胸膛剧烈起伏,强压着滔天的怒火,眼神如同冰锥扫过众人,
“现在!九良的命最重要!谁也不准冲动!给我守好这扇门!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看向于谦,声音低沉而决绝:
“谦儿,你去!
看看情况!探探他们的底!
稳住他们!告诉他们,要钱要赔罪,我郭德纲接着!
但谁要是敢在这节骨眼上动九良一根汗毛,我让他全家陪葬!”
秦黛声的话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寂静的休息室里。
“郭老师,于老师,有一事相求。”
她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目光灼灼地扫过面露愕然的郭德纲和于谦,最后落在周九良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脸上。
时间就是生命,每一秒的流逝都让她心焦如焚。
郭德纲从刚才的震怒中迅速回神,看到秦黛声眼中那非同寻常的决绝光芒,立刻意识到事情有转机:
“秦医生,你说!只要能救九良,德云社上下,倾其所有!”
于谦也立刻上前一步,神色凝重:
“秦医生,要我们做什么?”
“醒木!”
秦黛声斩钉截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
“我需要德云社的醒木和三弦!就是您每次开书、压场用的那块!”
此言一出,郭德纲和于谦都愣住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秦黛声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要的竟是一块说书用的木头。
“醒木?”郭德纲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他那块随身多年、包浆温润的紫檀醒木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秦医生,这……这木头能治九良的病?”他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来不及详细解释了!”
秦黛声语速飞快,眼神紧紧锁住郭德纲,
“郭老师,您可还记得,当年您接手德云社时,这块醒木的来历?它绝非普通物件!
它关系到我汴梁秦氏的核心传承!
此刻它或许是吊住九良心脉、稳住他散乱魂魄的最后一线生机!
请务必信我这一次!”
“汴梁秦氏…传承…”郭德纲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是江湖中人,深知有些古老家族确有外人难以理解的秘辛和传承。
这块醒木,传到他手上时,确实有些关于它不凡来历的只言片语,只是他从未深究,只当是祖师爷传下的镇场信物。
如今被秦黛声点破,再结合她今日展现的神奇医术和对周九良不顾生死的维护,一股难以言喻的信服感油然而生。
没有半分犹豫!
郭德纲猛地从腰间解下那枚沉甸甸、油光发亮的紫檀醒木。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过醒木上深深的“德云”二字凹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小小的一块木头,承载着德云社的千钧重量,是班主的象征,更是无数次压住满场喧哗、定住乾坤的倚仗。
但此刻,它关乎弟子的命!
“拿去!”郭德纲毫不犹豫地将醒木递到秦黛声手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秦医生,九良就拜托你了!这块木头,随你处置!”
入手沉重,温润中透着一股内敛的凉意。
秦黛声的手指一触碰到这块不知历经多少代说书人掌心摩挲、浸润了无数江湖风云和人情冷暖的醒木,心头剧震!
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感瞬间传遍全身。没错,就是它!
这质地,这内蕴的、常人难以察觉的奇特气息波动,正是她幼时在祖父秘藏的“秦氏宝鉴”图谱中见过记载的——
“安魂木”!
传说此木生于极阴极阳交汇之地,经特殊秘法炮制,有定惊安魄、调和阴阳之奇效。
乃是秦氏先人制作顶级安宫类急救丸药时最核心的药引和催发媒介!
难怪……难怪祖上记载后来失落!
原来竟被巧匠融入这醒木之中,成了说书人压场镇魂的法器!
漫长的岁月消磨了它的药性,却未能磨灭它的本质!
“快!帮我扶他坐起!上衣解开!”秦黛声声音带着一丝发现希望的颤抖,动作却无比利落。
她将醒木紧紧握在左手掌心,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内息试探着注入其中。
郭德纲和于谦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周九良扶坐起来,解开他前襟的衣物,露出瘦削的胸膛。
秦黛声深吸一口气,摒除一切杂念,右手捻起一根最长的银针,左手紧握醒木,将其底部中心位置,稳稳地按在周九良剧烈起伏、气息混乱的膻中穴上!
膻中,心包之募穴,气之会!是调心气、宁心神的关键枢纽!
就在醒木接触皮肤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一声似有若无、低沉浑厚的嗡鸣仿佛自醒木内部响起,又像是直接震荡在人的心神之上!
那块暗沉的紫檀醒木,在秦黛声内息催动与周九良紊乱气息的牵引下,通体竟泛出一层极其微弱、肉眼难辨的温润毫光!那光芒并非刺眼,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安抚一切躁动。
秦黛声右手银针快如闪电,认穴精准无比,“嗤”地一声刺入周九良胸口巨阙穴!
针尾轻颤不止。
紧接着,她左手握着的醒木在周九良的膻中穴上开始缓缓地、以一种特定的频率旋转按压。
每一次旋转按压,那块醒木上的微光似乎就强盛一丝丝,而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厚重的气息,如同水银泻地,透过穴位,丝丝缕缕地渡入周九良体内!
“呃……”
昏迷中的周九良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呻吟,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丝。
他那原本狂乱奔突、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搏动,在醒木的气息引导和银针的刺激下,竟奇迹般地开始放缓、变得清晰有力起来!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濒死般的混乱和逆冲之势,竟被硬生生压制住了!
秦黛声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发白。
同时催动内息激活醒木、又要精准控制针灸刺激穴位,这对她的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的消耗。
但她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激动和专注!她的推测是对的!这块融入“安魂木”的醒木,在秦氏独门气息的催动下,对稳定心神、梳理逆乱气血有着不可思议的奇效!
郭德纲和于谦屏息凝神地看着眼前这近乎神迹的一幕,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虽然不懂其中玄奥,却能清晰地看到周九良的脸色在醒木光芒的映照下,从死灰般的惨白渐渐透出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血色,那急促得吓人的呼吸也终于渐渐平稳绵长下来。
“稳住了……”于谦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低声道。
郭德纲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丝,但眼中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
他看着秦黛声专注而苍白的侧脸,又看向气息平缓了许多却仍未苏醒的弟子,心中翻江倒海。
维兰德(布兰德)的狠毒手段,秦黛声传承秘术的神奇,还有这小小醒木所隐藏的惊人秘密……这一切,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秦黛声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放松,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稳住。
周九良五脏精气亏损太重,又遭此剧变冲击,根基已然动摇。
这“安魂木”的气息也只能暂时压制乱魄,争取宝贵的时间。真正的救治,还需要后续精细的调理和治疗,更需要彻底清除布兰德留下的阴险手段!
她目光扫过周九良手腕上那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针孔痕迹——
那正是布兰德之前派人暗中注射“神经松弛剂”的地方!
对方的手段,远比她最初想象的更阴险、更致命!
那不仅仅是破坏神经,更像是某种极其隐蔽的、缓慢侵蚀生命本源、制造“自然衰竭”假象的毒剂!
“布兰德……”秦黛声心中冰冷一片,杀意如同实质。
这个阴险的商人,为了达到目的,竟如此丧心病狂,视人命如草芥!
这份仇,她秦黛声记下了!
眼下,她必须争分夺秒。
利用醒木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她要立刻着手准备后续的治疗。
汴梁秦氏真正的底蕴,那些尘封于古籍中的秘方和针法,此刻必须毫无保留地用上!
为了周九良,也为了不让那些魑魅魍魉得逞!
休息室内,只有醒木低频的嗡鸣和银针微弱的震颤声在回荡。
一场与死神赛跑、与阴谋对抗的无声战斗,在德云社的方寸之地悄然展开。
而门外,烧饼和其他德云社弟子正焦急地守卫着,空气依旧凝重紧张,所有人都不知道,里面正发生着怎样惊心动魄、超乎常理的一幕。
德云社的命运,秦氏传承的秘密,周九良的生命……都悬于一线。
“弦断惊鸿!”
琴音陡然拔高,撕裂空气,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万千金戈铁马,裹挟着秦黛声灌注的肃杀星图之力,如怒涛狂澜般冲击周九良的意识深处!
每一个音符都似无形的利刃,带着秦氏血脉中传承的、对邪祟污秽的天然镇压力,狠狠斩向那占据他躯壳的靛蓝阴灵。
“呃啊——!”
周九良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那声音里混杂着他自己的痛苦和被驱赶邪灵的嘶嚎。
他紧闭的眼皮下,瞳孔剧烈跳动,靛蓝色的光芒如同濒死的烛火,时而大盛,时而黯淡,显示出内部激烈的拉锯。
后背的星图灼痛感如同被投入滚油,瞬间沸腾,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靛蓝色的光蛇在疯狂扭动、挣扎,想要抵抗那入侵的、带着律动的纯粹能量。
秦黛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周九良的反应。
她右手指尖并未离开那枚“安宫”针的针尾,星图之力如同精密的探针,通过银针感受着他颅内混乱的能量场。
同时,左手在三弦上翻飞轮拨的速度更快了,商音主肃杀,宫音定乾坤,角音疏肝气,徵音振心火,羽音涤魂魄……
她将《清静经》的平和之力融入这杀伐果断的音律洪流之中,试图在狂暴驱邪的同时,稳住周九良那被严重冲击和污染的本源精魂。
“滚出去!”
秦黛声厉喝,声音虽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力,与琴音融为一体,形成精神层面上的双重打击。
“秦夜枭的秽气,不配染指德云之魂,更不配碰我秦氏要救的人!”
“桀桀桀……秦家的小丫头……口气不小……”
那靛蓝邪灵的声音在周九良喉咙里翻滚,更加扭曲,
“你以为……靠几根破针,几段破曲子……就能对抗……布兰德大人精心准备的‘共鸣散’?还有……秦夜枭那老鬼留下的‘引魂种’?他体内的‘相声基因’早已……被我们的力量同化……成为滋养邪灵的温床!你救不了他……只会……加速他的崩溃!”
“共鸣散?引魂种?”秦黛声心中剧震。
布兰德的毒药意在引发星图能量暴走,而秦夜枭留下的邪术暗手则如同附骨之蛆,潜伏在周九良最核心的“相声基因”之中。
再被毒药激活共鸣,形成内外夹攻、污染本源的绝杀之局!
好狠毒的组合!
但此刻不是震惊的时候。邪灵的话语虽然充满恶意,却也透露出关键信息——周九良的“相声基因”。
这个承载着他艺术天赋和生命本源的特殊存在。
正是这场污染与净化之战的核心战场!
也是秦夜枭邪术和布兰德毒药共同的着力点!
“温床?”
秦黛声冷笑,指尖灌注的星图之力陡然变得更加精纯、凝练,如同烧红的烙铁传递进银针,
“那我就把这温床,连根拔起,焚成灰烬!”
她左手三弦节奏再变!
不再单纯追求狂暴,而是转为一种奇异的、带着古老韵律的“震魂调”。
这调子源自秦氏秘传的《伏羲引》,传说能沟通天地正气,震荡魂魄本源。同时,她空着的右手手指如穿花蝴蝶,在周九良胸前膻中、巨阙,以及肋下章门等几处大穴急速点按,每一次点落,都有一股精纯温和的星图之力透入,试图切断邪灵与“相声基因”污染源之间的能量连接,并在其周围形成一道临时的净化屏障。
“呃……混……账!”邪灵的嘶吼变得狂躁,靛蓝光芒在周九良体表明灭不定,皮肤下的光蛇扭曲挣扎得更加剧烈,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周九良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嘴角甚至溢出带着一丝诡异靛蓝色的血沫。
门外,焦灼万分的烧饼等人清晰地听到了里面陡然爆发的、如同战场杀伐般的琴音以及那非人的嘶吼。
烧饼脸色煞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次要忍不住破门而入,都被身边相对沉稳的师兄弟死死拉住。
“声姐……声姐在里面拼命!我们不能添乱!”一个师弟声音颤抖地低吼,“守住!都给我守住门口!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打扰!”
演播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
休息室内。
秦黛声的鬓角已被汗水浸透,但她眼神中的光亮却如寒星,愈发璀璨。她能感觉到,邪灵的反扑正在减弱!那靛蓝的光芒明显地黯淡下去,附体的力量在“弦断惊鸿”和“震魂调”的双重绞杀下,在秦氏九针的镇封下,已经开始松动!
“就是现在!”秦黛声心中低喝。
她猛地撤回按穴的手指,双手同时落于三弦之上!
这一次,她没有拨动琴弦,而是双手十指如同按在古琴之上,以特殊的手法同时按压住三根弦的不同位置。
一股无形的、远比之前更强大的精神波动,混合着精纯到极致的星图能量,透过琴弦的共振,无声无息地、却又势不可挡地,如同决堤的星河洪流,猛地灌入周九良的眉心!
秦氏秘法·安宫镇魂引 !
这不是攻伐,而是最纯粹、最强大的 “安宫” 之力,目标直指周九良动荡混乱的魂魄本源,要强行将那附体的邪灵烙印从最深处“镇”出去!
“不——!!!”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充满不甘与恐惧的尖啸从周九良口中爆发!那不再是混合的声音,而是纯粹的、属于邪灵的绝望嘶喊!
噗!
周九良身体剧烈一震,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腥臭和微弱靛蓝荧光的黑血!
与此同时,他后背那灼痛到极限的星图,光芒骤然从混乱的蓝红交织,转变为一种纯粹的、带着虚弱但异常清明的赤金色!那纠缠扭曲的光蛇虚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离、粉碎,最终彻底消散!
他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去,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平稳悠长。眉宇间那扭曲的痛苦之色终于彻底消散,只剩下一种脱力后的深深疲惫,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宁静。
靛蓝色的光芒,彻底消失无踪。
秦黛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强撑着没有倒下,迅速检查周九良的脉象——虽然极度虚弱,但那股致命的混乱和邪祟之气已经暂时 被强行驱逐镇压下去了!脉搏虽然细弱,却重新拥有了生命的律动。
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共鸣散”、“引魂种”、被污染的“相声基因”……邪灵虽然被驱逐,但秦夜枭和布兰德联手种下的恶毒种子,还深深潜伏在周九良的生命本源之中。这仅仅是一场惨烈的阻击战,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离真正的“治愈”还差得太远。而布兰德……这个阴险的商人,此刻必然在某个暗处,冷笑着等待结果,或者筹划着下一步更阴毒的计划。
她看了一眼檀木盒中光泽略显黯淡的“安宫”针,又看了一眼三弦上微微颤抖的琴弦。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德云社的危机,秦氏传承的挑战,周九良的未来……都还悬在深渊之上。而她,秦黛声,必须在这重重迷雾与杀局中,找到那个唯一的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