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水晶灯在暮色中折射出冷光,林震东指尖的钢笔在股权转让协议上顿了顿,墨痕在纸页上洇开一小团深灰。对面的林悦穿着素色西装,袖口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茶几上的普洱早已凉透,却没人顾得上添水。
“上个月供应链断档时,你把私人账户的五千万先垫了进去。”林震东忽然放下笔,指节敲了敲桌面,“董事会那群老狐狸现在看你的眼神,跟看救世主似的。”
林悦递过保温杯,杯壁凝着水珠:“爸,是您当年在东南亚建的备用仓库救了我。”她记得暴雨冲垮物流枢纽的那晚,父亲躲在书房打了三十七个电话,白发就是在那时窜上鬓角的。
协议签署的声响轻得像一声叹息。当林震东的印章落在“转让方”处时,窗外的霓虹恰好亮起,在他佝偻的背影上镀了层金边。林悦接过文件的瞬间,触到父亲掌心的老茧——那是早年跑船时被缆绳磨出的硬痂,如今已泛着老年斑的黄。
改革的齿轮在周一清晨悄然启动。 行政部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新考勤制度用红框标出重点:取消早晚打卡,改为项目节点考核。老员工王师傅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蹾:“胡闹!林丫头是不是忘了她爹当年怎么教我们‘守时如守财’的?”
话音未落,林悦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身后跟着拎工具箱的维修工。“三楼茶水间的咖啡机下周三前换新,”她指了指王师傅的搪瓷缸,“以后下午茶供应现磨咖啡,报销额度提到每人每天五十。”
财务总监老李追进办公室:“林总,研发部申请的AI建模预算……”“批。”林悦头也没抬,屏幕上正滚动着海外市场调研报告,“把冗余的仓储管理系统砍掉,那笔钱拨给数字孪生项目。”老李捏着报表的手指发颤,那套系统可是林震东用了十五年的“心头肉”。
变革的阵痛在第二周显现。生产线上的老技工集体罢工,抗议新引进的智能检测设备“抢饭碗”。林悦蹲在流水线旁,看机械臂精准定位焊点,焊点温度数据实时投影在安全帽的 visor 上。她摘下一位老工人的手套,露出虎口处被焊枪烫出的旧疤:“赵师傅,您儿子去年高考想报自动化专业,您总说‘不如跟爹学手艺’——现在这设备的编程,您儿子能拿年薪三十万。”
当晚的员工大会上,林悦把生产线的监控画面投在幕布上。机械臂与工人协作的画面里,某个焊点旁忽然跳出红色预警:“检测到金属疲劳度超标,建议12小时内更换模具。”她敲了敲屏幕:“这不是裁员名单,是我们的‘安全预警员’。”散会后,赵师傅偷偷用手机拍了设备参数,给儿子发了条微信:“你说的那个AI,林总真用上了。”
股东们的质疑在季度财报发布会上达到顶峰。 会议室里的空气比数九寒天还冷,陈股东把财报摔在桌上:“研发投入增长200%?林总是不是该解释下,为什么砍掉盈利稳定的房地产项目,去投什么‘绿色建材实验室’?”
林悦滑动投影仪,屏幕上跳出东南亚某国的热带雨林卫星图。“三个月前断供的环保板材,就来自这片正在消失的雨林。”她调出一组对比数据,“我们新研发的秸秆复合材料,成本降低40%,碳排放减少62%——而这个市场,未来五年的增长率是180%。”
陈股东的手指在桌沿敲出焦躁的节奏:“说得好听,万一失败了呢?”“失败的话,”林悦忽然笑了,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叠纸,“这是我和核心团队签的对赌协议,三年内项目不盈利,我们自愿放弃50%期权。”纸张在股东间传递时,有人注意到签名处的日期——正是供应链危机最严重的那天。
转机出现在夏至日。当林氏的首批秸秆建材运抵欧洲时,恰逢当地出台新环保法案。德国客户发来的验收视频里,金发工程师用打火机灼烧板材边缘,白色烟雾里竟飘出麦秆的清香。林悦把视频转发到高管群时,附带了句:“记得告诉生产部,给操作工人发防烫手套——新设备再智能,也得让手艺人戴着体面。”
秋意渐浓时,林氏大厦的玻璃幕墙映出别样的风景。 顶楼的露台被改造成空中花园,午休的员工们捧着咖啡在藤蔓下聊天,偶尔能看见林悦蹲在花圃边,和清洁工张阿姨讨论哪种月季更耐旱。
财务部送来的利润表上,绿色建材板块的营收首次超过传统业务。林悦把报表压在父亲常看的《航运年鉴》上,翻到夹着泛黄船票的那页——1987年,林震东第一次远航时的船票,票价刚好是今天新入职实习生的单日工资。
深夜的办公室里,林悦对着电脑调整明年的战略规划。屏幕光映着她腕上的银镯子,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内侧刻着“守正出新”四个字。忽然传来轻叩门声,林震东端着夜宵进来,搪瓷缸里泡着她小时候最爱喝的麦乳精:“听说你把高管办公室的隔断拆了?”
“嗯,现在从工位能直接看到前台的绿萝。”林悦吹了吹麦乳精的热气,“上次张阿姨说,阳光照不到她养的多肉。”
老爷子没接话,却指着屏幕上的海外扩张计划:“这里的港口潮汐数据,当年我跑船时记过一本笔记,回头找给你。”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父女俩的影子间织出银色的线。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林氏大厦的LoGo在夜空中亮起,比往年多了一圈代表环保的绿色光晕——像新生的朝阳,正从旧时代的肩膀上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