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刀已经在虚无中团团转了三圈,胖脸上渗出油汗。
他跑到这个不大的空间寻找出路,却仿佛遇到墙壁,他伸出萝卜粗的手指戳了戳四周——什么都没有,却又能摸到某种柔软的阻力。
“他娘的,这鬼地方...”他嘟囔着一屁股坐下,突然觉得身下软得不对劲,“咦?”
肥厚的手掌往下一摸——
“哎哟我滴亲娘!”他触电般弹起来,那触感怎么这么柔软,坐着好舒服。
“此关叫问心。”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你做错过事吗?”
王一刀的胖脸瞬间煞白,断魂刀“咣当”掉在地上。他原地转了个圈,铜铃眼瞪得溜圆:“谁?谁在装神弄鬼?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赶紧麻溜的出来,出来老子就不揍你。”
四周静悄悄,连个鬼影,哦,不光是鬼影,连自己的影子都没有。
他疑神疑鬼的看看了一会,确定周围没有人。
莫非这是下一关?只要回答问题就行了?
做错事?老子打架算吗?那村子的孩子不都打架长大的吗?又没打伤过谁?
话到嘴边突然卡住。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偷看姑娘洗澡算吗?”他挠挠头,铜钱大的耳垂突然涨红,“那年我才十二,翠花姐在河边洗澡...”
忽然四周场景变化,画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两年前,王家村。
烈日炙烤着油腻的肉案,苍蝇在肥膘上嗡嗡打转。王一刀正用蒲扇大的手抹着额头的汗珠,粗布短褂早已被汗水浸透。
“王哥哥...”
一个瘦小的身影怯生生站在肉摊前。少年不过十二三岁,打着补丁的衣衫空荡荡挂在身上,脚上的草鞋已经磨出了洞。
“我父亲病重...”少年声音细如蚊呐,“他想吃点肉...”
王一刀头也不抬,油腻的指节敲了敲案板:“有钱吗?”
少年喉结滚动,干裂的嘴唇颤抖着:“能...能不能先赊账...”
“不行!”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像铡刀落下。王一刀终于抬头瞥了一眼——少年凹陷的脸颊上还沾着灶灰,指甲缝里全是采药留下的泥垢。
“规矩就是规矩。”他转身剁下一块肥膘,案板震得嗡嗡响,“没钱就别来耽误生意。”
少年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他最后望了眼案板上油光发亮的五花肉,转身时单薄的肩膀垮了下去。
少年拖着沉重的脚步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昏暗的茅屋里,药味混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床榻上,父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曾经能单手举起打铁锤的臂膀,如今像枯枝般搭在被褥上,青紫色的血管在蜡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凹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在看到儿子空荡荡的双手时,闪过一丝了然。
“儿啊...”
气若游丝的声音惊醒了灶台上的药罐,“咕嘟”冒出一个破碎的气泡。少年跪在床前,才发现被褥下的身躯薄得像张纸——父亲竟已瘦得撑不起衣裳。
枯瘦的手掌抚上少年发顶,触到的却是湿冷的汗与泪。
“记住...”每说半句就要喘息良久,“爹...就要...走了,你如果...继续留...在村中,可以...跟着...王一刀...学一门...手艺...”
剧烈的咳嗽震得床板吱嘎作响,一口暗红的血溅在补丁摞补丁的被面上。少年手忙脚乱去擦,却把血迹抹得更开,像朵狰狞的花。
“或者...”父亲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了许多,“出村...去,只要...肯吃苦,总...能活...下去...”
最后的尾音散在穿堂风里。少年怔怔望着突然松开的手掌。
“爹——”药罐“啪”地炸裂时,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嚎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画面再转——
八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三岁的王一刀还带着稚气,瘦小的身子费力地扛着半扇猪肉。集市上人来人往,却没人注意到地痞刘三正不怀好意地靠近肉摊。
“小崽子,交保护费了么?”刘三一脚踹翻肉案,新鲜的猪肉滚落尘土。
少年王一刀攥着剔骨刀,手指发白:“我...我爹娘留下的摊子...”
“哟呵!”刘三揪起他的衣领,拳头高高扬起。
“欺负孩子算什么好汉!”
铁匠张大山一声暴喝,古铜色的臂膀青筋暴起。他一把攥住刘三的手腕,铁钳般的手指深深陷入皮肉。刘三吃痛松手,小王一刀“扑通”跌坐在尘土里。
“老东西找死!”刘三抡起酒坛砸来。
张大山侧身闪过,反手一记肘击正中刘三心窝。集市上顿时乱作一团,围观的人群惊叫着散开。
“小崽子快跑!”铁匠一脚踹翻肉案挡住去路,滚烫的猪油泼向刘三。
刘三闪身避过,怪叫着扑来,两人扭打在一起。张大山一记过肩摔将刘三掼在地上,却不防这地痞袖中滑出把牛耳尖刀——
“嗤!”
刀锋划过铁匠肋下,鲜血顿时浸透粗布汗衫。张大山闷哼一声,铁拳重重砸在刘三鼻梁上,软骨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老子弄死你!”刘三癫狂般抡起条凳。
千钧一发之际,张大山突然捂住后腰——刘三的同伙不知何时绕到背后,牛皮靴正狠狠踹在他肾脏位置。
“咔!”
一脚踹中,铁匠高大的身躯轰然跪倒。他吐着血沫子,仍死死抱住刘三的腿:“跑...快跑啊...”
小王一刀哆嗦着捡起剔骨刀,却被铁匠染血的眼神制止。那个总照顾他生意的大叔,此刻嘴角淌着血,却还在摇头:“别...脏了手...”
当年那一脚,踢坏了铁匠的一个肾,也踢断了他儿子最后的依靠。谁曾想,八年后拒绝赊肉的屠夫,竟是对救命恩人最残忍的报复...
王一刀肥硕的身躯剧烈颤抖,断魂刀“当啷”落地。他终于想起来了——当年他才13岁,记忆里早就模糊了当年救他的那个人。
那个来赊肉的少年,正是铁匠的独子。而他拒绝的,不仅是块猪肉,更是偿还救命之恩的最后机会...
王一刀肥硕的身躯轰然跪倒,断魂刀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的哭声在虚无中飘荡,像头受伤的野兽:
“我错了...我真不知道啊...”
油亮的胖脸上涕泪横流,他捶打着地面:“那年我才13岁,我真的忘了,要是记得...莫说一块肉...老子养他一辈子都行...”
记忆的碎片在泪水中清晰——那个瘦弱的少年,凹陷的脸颊,磨破的草鞋...还有最后望向肉案时,眼中熄灭的光。
虚无中的声音叹息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过关了。”
刹那间,虚无如镜面般破碎。王一刀感到身体一轻,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托起了他沉重的身躯。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看见——
少年站在阳光里,接过他递去的肉,笑得像当年的铁匠一样爽朗...
(屠夫的心结终得解脱,但这仅仅是问心关的开始。当五人各自经历心灵试炼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蜕变?王一刀这份迟来的悔悟,又会如何影响未来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