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皇帝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滚雷,每一个字都淬着冰,“便不能留他们在江城了。”他眼中寒光凛冽,杀意毫不掩饰,“赵酩、夜魈、南国使者、一窝毒蛇盘踞阴谋,觊觎朕的妹妹和……萧世子,”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再次掠过萧翊珩那张足以祸乱苍生的脸,“简直是找死!”
“我也是这么觉得!”姜凝妧立刻附和,小脸上满是同仇敌忾,“必须把他们连根拔起!”但随即,她又微微蹙眉,带着一丝成熟起来的忧虑,“不过皇兄,这事急不得。江城是他们的地盘,树大根深,蛛网盘结,贸然动手,只怕打草惊蛇,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我们得……从长计议。”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缓缓点头:“你说得对。此事需周密部署。”他揉了揉眉心,那份沉重的帝王威仪重新压了上来,但眉宇间却难掩一丝疲惫与……孤寂。
姜凝妧敏锐地捕捉到了兄长那瞬间流露的落寞。她眼珠一转,忽然松开萧翊珩的手,蹦跳着凑到皇帝面前,脸上重新挂起狡黠灵动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沉重从未发生:“皇兄~你看你,整天为国事操劳,后宫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多无聊啊!身为一个帝王,空落落的后宫像什么样子嘛!你看我,”她得意地回身,一把又搂住萧翊珩的胳膊,将脸亲昵地贴在他手臂上,像只炫耀珍宝的小兽,“我还有阿珩呢!嘿嘿嘿~”
皇帝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被牵引到萧翊珩身上。墨衣衬得他肌肤胜雪,那妖异的妆容在烛火下非但不显轻浮,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属于黑暗王者的神秘与贵气。皇帝心中那份隐秘的羡慕,在这一刻几乎要破土而出——这样一个风华绝代、强大又忠诚的存在,眼里心里却只有自己的妹妹,甘愿为她画上如此惊世骇俗的妆容,甘愿承受她的所有占有欲和……啃噬。这份独一无二,怎能不让人心向往之?
“真羡慕你啊,凝妧……”皇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眼神依旧胶着在萧翊珩脸上,那是一种纯粹的、对极致之美的欣赏,以及更深层次的、对拥有这份“唯一”的向往。
“嘿嘿嘿,”姜凝妧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搂得更紧了,下巴一扬,再次宣告,“他是我的!我的私有物!谁也抢不走!”她故意用之前说过的话强调,带着孩子气的霸道,却无比认真。
萧翊珩垂眸看着她,紫眸深处漾开纵容的涟漪,任由她像个小霸王般宣示主权。他微微侧首,几缕墨发滑落,那点泪痣在光影中魅惑人心。皇帝看得心头又是一跳,赶紧移开目光,生怕再看下去,自己这个皇帝都要失态了。
“所以啊皇兄!”姜凝妧趁热打铁,摇晃着皇帝的胳膊,“过几日便选妃吧!我来帮你掌掌眼!保证给你挑几个又漂亮又知情识趣的,省得你一个人闷得发慌!”她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仿佛即将进行一场有趣的游戏。
皇帝被她晃得无奈,看着妹妹重新鲜活起来的脸庞,再看看旁边那个妖孽般存在的萧世子,最终叹了口气,带着点自嘲:“……也罢。此事,便交予你……和萧世子一同斟酌吧。”他刻意加重了“萧世子”三个字,目光复杂地又瞥了萧翊珩一眼。让这个妖孽般的男人去帮自己选妃?皇帝只觉得这画面诡异又荒谬,但内心深处,又莫名觉得……或许只有他,才能真正分辨出什么是“美”而不“妖”,什么是“纯”而不“蠢”。
“遵旨!”姜凝妧立刻眉开眼笑,拉着萧翊珩的手,“阿珩,我们帮皇兄挑美人去!”
皇宫御花园内,莺莺燕燕,姹紫嫣红。适龄的世家贵女们身着华服,精心装扮,或端庄娴雅,或娇俏可人,或明艳大方,如同一朵朵盛放的鲜花,在春日暖阳下争奇斗艳。
高台之上,皇帝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帝王威仪深重。姜凝妧则拉着萧翊珩坐在稍侧的位置,兴致勃勃地充当着“主考官”。萧翊珩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锦袍,只是妆容洗尽,恢复了原本的清冷矜贵,唯有那点天生的泪痣和深邃的紫眸,依旧引人注目。他端坐如松,姿态优雅,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的秀女,眼神疏离淡漠,仿佛在看一件件精美的器物。
姜凝妧则活泼得多,她歪着头,一双灵动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上前行礼的女子,时不时凑到萧翊珩耳边低语几句:
“这个不行,眼神太飘,心思不纯。”
“那个蓝衣服的,气质还行,就是鼻子不够挺。”
“咦,这个粉裙子的长得真不错!眉目如画,小家碧玉型的,皇兄应该会喜欢吧?阿珩你看呢?”
萧翊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颔首:“姿容尚可。”
“那就记下!”姜凝妧小手一挥,示意旁边的女官记名。
选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姜凝妧专挑那些容貌出众、气质温婉的,萧翊珩则偶尔在姜凝妧询问时给出简洁的评价,大多关乎仪态和眼神。皇帝则很少开口,只是默默观察着妹妹和萧翊珩的互动,以及那些被选中的女子。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藕荷色宫装、气质清冷如兰的女子在上前行礼时,脚下似乎被裙摆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手中捧着的玉如意眼看就要脱手飞出!她低呼一声,脸上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慌乱和无助。
“小心!”皇帝身边的近侍下意识出声。
然而,那玉如意并未摔落。女子在身体失衡的瞬间,手腕极其灵巧地一翻一转,以一种常人难以察觉的柔韧姿态稳住了身体,同时稳稳接住了下坠的玉如意。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快得仿佛只是眼花了一下。
她下拜,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臣女失仪,请陛下恕罪。” 低垂的眼睫下,眸光幽深平静,哪还有半分慌乱?
高台上的姜凝妧和萧翊珩同时眸光微凝。姜妧是觉得这女子反应快得不似寻常闺秀。而萧翊珩,则在那瞬间灵巧的动作中,嗅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某种秘制药草的冷冽气息——那是“蛛网”某些特殊人物身上才会沾染的味道。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传递着只有姜凝妧才懂的警示。
姜凝妧心领神会,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笑着对皇帝说:“皇兄,这位姐姐反应好快,身手不错呢,挺有意思的。”
皇帝也注意到了那异常敏捷的身手,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但见女子仪态恢复端庄,便只淡淡道:“无妨。抬起头来。”
女子依言抬头,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眼神清澈,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意外。她自称是江南某书香门第的旁支孤女,姓苏名芷。
“苏芷……”皇帝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尚药局司药一职尚有空缺,你通晓药理,便去那里吧。” 他并未将其直接纳入后宫,而是给了个女官职衔,显然是起了疑心,放在眼皮底下观察。
苏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意料之中的幽光,恭敬谢恩:“臣女谢陛下恩典。” 起身退下时,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从高台上掠过,在萧翊珩那张惊为天人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掩去所有情绪。废子已入局。她需要这个靠近权力中心的位置,来执行下一步——那无色无味的“牵机引”,已在袖中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