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轰”的一声,两人已狠狠撞在一处!
大成和尚掉到了大坑底部,但他早有准备,在地上轻巧地打了一个滚儿,已经卸去了大半力道。
但熊二郎不懂卸力之法,又正被撞中心口,同样的力道,他受伤可就重得多了。
熊二郎打着转飞跌出去,还在空中,只觉胸口烦恶,一张口,一大口鲜血合着腹中污物已是吐到蒙脸巾上!
晕头转向间已经摔落地上,胸腹间经这一震,更是难受,被撞中的心口胃门凹陷处,更是如一团火烧,又热又痛。
熊二郎身世清苦,屡遭磨难,意志却比常人坚韧得多,他知道这是生死存亡之际,顾不得身上伤痛,双臂一撑,就要赶快站起来。
哪知他刚才一撞所受的伤还比他想象中重,身子刚刚离地,手上一软,又跌回地面,竟是双手无力,一时间站都站不起了!
不但上肢所有的肌肉都在颤抖呻吟,熊二郎这时还随着吐血,眼泪鼻涕齐出,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便是意志力再强,这片刻间也是止不住眼泪的。
心里大急,却手臂无力,眼泪鼻涕糊满脸上,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
熊二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双目猛闭再睁,头一甩,还是看不大清,但眼角却隐约瞥到一线发亮的水光!
二郎不再起身,双手抱头就往那片清光滚过去。
大成和尚已经起身,跳上坑边,正见到熊二郎往河里滚去,急忙抢过来,到底晚了片刻,熊二郎已经硬生生滚到河里。
冰冷的河水一激,熊二郎更加清醒,双脚踩水,双手就着蒙面巾把脸上污物洗掉,已往河中间挣扎游去。
大成和尚乃是北方人出身,却不擅水性,他不敢下河,迟疑了一下,抬手对准熊二郎。
二郎见到,心里一凉,知道大成和尚又要发射袖箭,此时他只能勉强浮游在水面,根本无法闪躲,只能咬牙等死!
既然是必死之境,熊二郎也不再挣扎,索性改成仰泳姿势,大半个身子沉入水底,手脚都停止滑动,只留出小半张脸露在水面,鼻孔将将高出水线。
熊二郎冷冷看着大成和尚,两人四目相对。
大成迟疑片刻,却没有发箭,开口道:
“你上来,随老衲去给皇甫公子赔罪!”
熊二郎摇摇头,闭目待死。
这下倒轮到大成迟疑了……
原来大成虽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天生变态杀人狂,若河里的二郎身上有大笔钱财,或是他的仇人,自然是一箭射死。
此时大成已看出熊二郎是脚夫帮中一员,身上肯定一文不值,而且虽非他当日收买的那批脚夫中人,总也有几分香火情。
熊二郎打的是皇甫俊,为的是救小怜姑娘,跟大成本人又无仇怨。
关键是大成和尚这袖箭乃是当年在北地找高手匠人打制的,一共才十二支,多年来折损遗失,只剩四支了,平时颇为珍爱。
大成来了南方后,一直找不到会制这袖箭的工匠,刚才路上射了一支,本以为杀了二郎后可以回收,想不到插到熊二郎的头发里去了……
大成又不敢下水,此刻熊二郎已游到河中心,虽然这小河不宽,二郎离岸也有好几丈,一箭射死他,等下捞不到尸体,顺水飘走了,岂不是一次白白损失两支袖箭!
熊二郎只是安心闭目等死,当然想不到大成和尚迟迟不动手,只是因为觉得他的小命不值两支袖箭……
于是局面一时诡异起来,熊二郎就露出一张脸在水面,顺水流缓缓往下游飘去,大成和尚阴着脸在岸边步行跟随,沉默不语。
行得一阵,大成也有些担心昏迷的皇甫俊,他俯身捡起块鹅卵石,试了试想用飞石打熊二郎,终究没练过这招,把握不大,没好气道:
“算了算了,佛爷今日积点功德,放你一马!你把头上的那只袖箭还我,自己逃命去吧!”
熊二郎虽莫名其妙,能不死总是大好事,他休息了这一阵,手脚也生出几分力气,于是拔下头上袖箭,游向岸边几步,用力一甩,返身就游向下游。
袖箭掉到近岸水里,大成抿了抿嘴,也找了根树枝,自去打捞袖箭不提……
……
……
且说熊二郎顺水缓缓漂流,心头怒火却越烧越旺。
他喜欢小怜姑娘,本就希望不大,想不到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前途更是缥缈。
皇甫俊调戏小怜,什么事都不会有,自己打了他一棍,却就此成了逃亡贼寇……
皇甫俊只要到了前路县城,往官府一报,自己就得上画影图形。
大宋官府户籍管理甚严,既然成了逃人,以后进出城门就是妄想,只有在山野间如同孤魂野鬼般飘荡,什么出使异域,建立功业,已全是痴心妄想,想不到片刻前跟小怜姑娘刚刚说上几句话,今后只怕再无机会。
乱七八糟想了一阵,熊二郎叹了口气,现在想太远也没用,还是先顺水逃远些,逃得性命,养好了伤,想办法弄到个假户籍,看能不能追上使团,徐图后计……
打定主意,二郎便歇一阵,游一程,偶然在岸边寻得一艘搁浅的半废野舟。
熊二郎仍是采树枝充作篙浆,运起神力,把废舟重新推入河中。
才受重伤,又勉强使了力,再入舟中,熊二郎只觉得眼冒金星,气喘吁吁,他此刻局面已经坏无可坏,反而定下心来,往舟中一躺,闭目便沉沉睡去,哪管醒来何处!
熊二郎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偶尔清醒,便寻那岸边野果,抓两条河中游鱼,茹毛饮血,生嚼入腹,缓得饥火,便再沉睡。
这一日睡梦中,忽然觉得船身一震,熊二郎睁开眼来,看见此处河面渐宽,水面上一二十条小船,一字排开,当先一条和自己的废舟靠在一处,船上人用竹篙停住两船,正好奇地打量这边。
熊二郎撑起身来,见对方船头当先两条大汉,魁梧强健,精神焕发,正上下打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