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二郎这几天一直有些浑浑噩噩……
最开始他只是在暗处默默地偷看小怜,在他的意识里,他知道自己是配不上小怜姑娘的。
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单凭容貌,在哪里都是周围男人注目的中心,更何况听说还是以前云山楼的红牌,会识字,甚至会写诗作词,乐器歌舞也都精通,才学堪比马大夫这些名士官老爷。
自己呢?一个中年驼子,干着挑夫这样最低贱的工作,没有才,也没有财,貌不惊人。大字不识,未来也看不到任何上进出人头地的可能。
即使小怜还在云山楼的时候,她的座上宾客,层次也远高于熊二郎。
更何况听说这些姑娘现在都已经从良,身家已是清白,甚至还是隶属朝廷的女官!
直到他那天夜里假装出恭,跑出来偷看小怜姑娘,瞧到了呼延将军和大成禅师的话语和演示!
熊二郎是个很迟钝的人。
他并不笨,但是很多事情他当时反应不过来,比如哪怕是吵架,大多数时候他哪怕有理,可是总是急得满头大汗说不出什么,对面就算是一个市井泼妇,也能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大获全胜后意满离去。
常常是直到晚上回来睡到半夜,才忽然气得坐起来给自己一耳光:“我当时应该这么这么说,再那么那么骂她!”
所以那天半夜他忽然又“腾”地坐了起来,一双大眼在黑夜里亮得惊人:
“难道我这样的普通人这一世真的全无出人头地的机会!
那些话本里的名将,威风凛凛,不也是天神一样的高高在上,原来却也可能被几十个普通士卒围杀?
那大成禅师演示的袖里飞砣,威力何等巨大,哪怕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挨上一记,不也要头破血流?
那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两个秤砣,一截牛筋,过几日路上遇到集镇,我买不到吗?
照大成禅师所说,买来练个几日,就能小成!
我本就力大,在一众脚夫中都以力大出名,加上舍得卖力,所以平常在脚夫中人缘威望都好,我练好了,加上这把子力气,到了那金国以后,若有什么事,我能不能跳出来一鸣惊人,在关键时刻立上一功?
若说最大的问题,莫过于大成禅师这样的老爷够狠,听说他以前就是江洋大盗,当然对谁头上都敢来上一记,所以他哪怕现在给那皇甫公子做了私人奴仆,那些军爷也好,小怜姑娘那帮女子也好,谁敢轻视于他!
我遇事敢豁出去博一博吗?豁不出去,如何能博出个未来?如何有亲近小怜姑娘的万一机会?”
若说熊二郎的前半生就是一团混沌,那他在这个平常的夜里就此一朝悟道,之后性格,为人大变!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在他此前三十年都麻木得如同一堆死灰的眼里,欲望如同火种,野心的火焰一旦被点燃,就熊熊燃烧,再难熄灭!
然而,熊二郎一定没有听过一句话:意外和明天,谁也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来!
……
过得两日,队伍经过一座小镇,二郎果真去集市上买齐材料,自制了飞砣。
唐烈很注意劳逸结合,所以那座谈会也不是每天开,一般是隔日一次。
每逢队伍歇息时无事,熊二郎便溜去一边,练习一阵飞砣。
他就像回到了青春年少时,活力满满,充满了热情。
秤砣既重且硬,二郎初练不熟,收发时容易伤到自己手臂,便自作主张改成了石头,准备练熟了再改回来!
这一日傍晚,队伍行进了一天,又照常歇息。
脚夫们准备先生火做饭,熊二郎去林子里捡些干枯树枝做柴火。
树林茂密,熊二郎正在寻觅,忽然余光瞥见远处似有翠色衣角一闪。
若是其他颜色倒也罢了,小怜姑娘最喜欢绿,蓝两色,这些日子熊二郎一有机会就偷瞧,简直看得不要太熟,虽只是余光远远一瞥,也立刻知道是小怜姑娘。
这他如何忍得住,立刻悄悄缀了上去。
然而跟得几步,他便想明白了,这小怜姑娘悄悄离队,自然不会跟他一样是来捡柴。
只怕是寻个无人的地方大小解,自己这么跟上去,若是被发觉撞个当面,可就尴尬了!
然而老房子着火,最是难救!一碰到小怜姑娘的事,熊二郎就完全没了理智,不管怎么天人交战,他还是跟了上去。
只是离得更远更小心翼翼,心里安慰自己,自己不让小怜姑娘发现就行,这荒郊野岭的,哪怕出恭,万一碰到野兽毒蛇,自己也好赶快跳出来解救,可不是为了偷看。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小怜似乎远远惊叫了一声!
熊二郎大惊,飞快摸了过去,正要转过一棵大树,忽然一凛,隐在树后。
却原来小怜撞上的不是野兽,而是皇甫俊皇甫公子。
小怜正粉面飞霞,朝皇甫俊福了一福:
“奴家鲁莽,冲撞了皇甫公子,还望恕罪。”
皇甫俊见四下无人,嬉皮笑脸还了一礼:“小娘子不需客气,冲撞小可乃是好事,冲着撞着,咱们可不就熟了?”
原来皇甫俊纨绔惯了,这几日腻了唐烈的那劳什子座谈会,正自无聊,忽然瞧见小怜偷偷离开队伍营地,便跟了上来,想找点野外刺激!
小怜见不是路,心里不由慌了。
若她还在云山楼,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皇甫俊生得风神俊朗,卖相也颇唬人,她也不是守身如玉的贞洁烈女,只怕就半推半就野合了。
但刚赎了身不多久,正是兴奋,人若有得选,谁天生愿意做那迎来送往的勾当。
更何况意外得了个朝廷官身,虽是最小的从九品,也是正式品级!真是天下女子难得的异数!
这些时日开会也是大涨见识,之前几年在云山楼里,每日里与客人们谈论的,不是诗词弹唱,就是风花雪月,了不起客人们为了显示自己位高权重或消息人脉灵通,交流些官场逸闻,或者圣上权相最近亲近谁,又或恶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