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唐小官人,给了熊二郎偷窥的机会。
每天天色未晚,唐小官人就叫使团停下脚步,吃过晚饭以后,就叫大家聚作一堆。
这时候呼延将军就会出来,教大家女真话。
既然是出使金国,大伙儿学习女真话也是应该,只是那呼延将军的女真话似乎带着一股浓浓的山东风味,也不知大家这么跟他学下去,到时候真碰上女真人,人家听不听得懂。
跟呼延将军学过女真话,就是马大夫出来,教大家看地图的学问。
女真话熊二郎不太感兴趣,反正这趟出使回来,他一个挑夫,也不会再去辽东那么远的地方第二次了吧?就算这趟用得上,他学得不好,其它人学会了他能蹭就行!
不过因为干了半辈子挑夫,熊二郎对地图的画法辨认倒感兴趣,其它挑夫也大都跟他差不多,毕竟挑夫大都没什么文化,之前认路都是靠来过的兄弟,要不就是主家雇的向导带路,现下自己有机会学习下地图怎么画,怎么辨识,这些以前文化人才能掌握的知识,倒是挺有趣的。
只是现在的地图大都很粗疏,一些大点的地名倒有标注,小的地方大都是胡乱按驿道的走向寥寥几笔,再渲染下山水就此作罢。光从地图上看,他们辛苦行路一天,好像在图上没动多少,也不知到那金国还要多久?
从图上看,到了山东,他们就要登船出海,这海上白茫茫一片,也不知会碰到什么?
从大海上再往北靠岸,便是那辽东了,据说那里终年覆雪,也不知是何等风光?
听说接下来还要向北走数千里,那都快到世界尽头了吧?不知该有多冷?
那些金国的蛮子,住在那么寒冷贫瘠的地方,生存也应该很难吧?难怪听说他们很能打,悍不畏死。
有什么了不起的,穷人都没那么在乎自己的性命,若是有过好日子的希望,熊二郎觉得自己也敢杀人!
当然这些胡思乱想只占据了二郎小部分的精力,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偷瞧那叫小怜的姑娘。
因为姑娘们也要跟着一起学习,她们还和护卫们一起坐在学习圈子的里层。
脱离了云山楼的藩篱,每日行在自由的山野间,女孩们好像也被山林的鸟鸣兔奔感染,很快就活泼起来,学习时常常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这些姑娘太漂亮了,连那些粗鲁的军爷也舍不得对她们呵斥,大都笑呵呵地任她们闹腾。
小怜的名字就是这时候偷听到皇甫郎君叫她的,却不知她姓什么。
这时候熊二郎就坐在人群的最外层,偷偷地看,贪婪地听。
他从未想到世间竟有这般女子,好似有无穷的魔力,她偶尔说两句话,虽不是对他说的,他一听到就觉得天旋地转!
但是他不敢让人察觉在偷看小怜姑娘,似乎像他这样卑微的鲁男子,就是多瞧这样美丽的姑娘一眼,也是莫大的罪过。
熊二郎这一生此前从未有过女人,开始是为了养家照顾弟弟妹妹们,身上从未有余钱,所以他收工后很少敢跟单身的工友们出门,毕竟,出门耍子,样样都要钱。
后来跟弟妹们决裂,他赚的辛苦钱财不用再捎回家里了,他却发现自己对女人没有多少兴趣了!
其实工友们后来有给他介绍过女子,是一个姓王的寡妇,男人给官府服劳役,去临县修水渠,堤坝垮塌殁了。
他被工友带去王氏家相谈,那王氏还带着个拖油瓶,是个男孩。
工友嘻嘻哈哈地说:“拖油瓶好啊,不用担心生不了了。二郎你要娶了她,马上就多了个儿子,百年后起码不担心没人披麻戴孝,摔盆哭灵,不知省多少事!”
工友们挤眉弄眼地对他做着鬼脸,然后出门去了。
他知道工友们其实是好意,他这样的男人,没有什么余财,只有把子力气,年纪也不小了,连背都有点驼了,也不知还能卖几年苦力,这王氏配他,似乎绰绰有余!
但是当王氏开门见山地和他说,若是两人成了亲,他要对王氏好,还要对她那个儿子好,要尽起养家的义务,把家庭撑起来的时候。熊二郎忽然害怕极了,他觉得全身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敷衍了两句,就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曾经有人夸过他是个男子汉,是家里的顶梁柱!
那时候他九岁,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三十一了!
现在又有人要他养家,下次他再醒的时候,是多少岁了呢?
熊二郎再也不愿养家了,他没有家,也不要家,只要有酒就行,如果再加上两个鸡蛋,他就圆满了,他为什么要去追求一个家呢?那玩意儿狗屁不值!
工友们后来又劝过他两次,但是熊二郎坚决不愿再去跟王寡妇接触,工友们只得作罢……
也有人要带他去暗寮子开荤,熊二郎更不愿意,他怕染病。
穷人家是经不起伤病的,熊二郎这一生,家境的转折,亲情的决裂,细说起来都跟伤病有关,所以对传说很容易染上脏病的暗门子,熊二郎敬而远之!
直到现在遇上小怜姑娘,他忽然觉得,如果真是苍天垂怜,能和她成立一个家,那应该是世间极乐了吧,这样的家,才值得去养!
熊二郎过去三十年的人生,基本是灰暗寡淡的,就像一潭毫无生趣的死水,也像他跟工友们扛活时的衣衫颜色,暗黑,苍白,黢麻……
那小怜姑娘偏偏喜欢鲜艳的服色,要么翠绿,要么亮蓝的襦裙,是那么的养眼。
有一次熊二郎偷看到她和慕姑娘说话,一时兴起,笑着转了个圈,像跳舞似的,翠绿的裙摆飞扬,那就是人间最美的风景了吧?
可惜学完女真话和地图,唐小郎君就要叫他们脚夫先去休息。
虽然是体恤他们脚夫是队伍里最劳累的,熊二郎却很不情愿,每晚躺在帐篷里久久不能入眠。
偶尔他也会假装解手出帐再偷看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