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谷真人用拂尘一下下敲着自己的大腿,心思疾如电转。
燕云十六州,也称幽云十六州,确实是汉人心中最大的痛,两百年来,无数英雄豪杰为此殚精竭虑,却都以失败告终。
本朝在当今徽宗以前,太宗以后,尚有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等数朝,其间也不都是不求振作之辈。
可惜不管是庆历新政,还是王安石变法,都未竟全功,反而多次引发党争,内斗激烈,而外侮依旧!
云谷真人心中思忖,口中不由喃喃出声:
“复燕云,复燕云……
呵呵,简简单单三个字,我朝亿兆子民,却历经百多年都做不到,那只怕再给更多时间,要纯靠自己提升实力,压服辽朝,也是难以办到的了!
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但是自己确实办不到,只怕还真得换个思路,求诸外人试试?
联金攻辽,走好了应该也确是一步妙棋!
只是我朝党争已久,多少妙棋,一上棋盘落子,就先被自己人伸手搅个稀烂……
这联金之策,朝中可有人反对?他们的意见又是怎样?”
马政苦笑道:
“真人虽跳出三界外,却对国朝最大弊端如观掌纹啊!
自古任何政令,非关良莠,哪有万众同声的可能,除非是祖龙那样的暴君,以力压服。
这联金伐辽之策,朝中肯定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如太宰郑居中,枢密院执政邓洵武等重臣。
其观点都了无新意,无非是怕事泄被辽所知,触怒辽人,引发刀兵云云。
也有怕联金是驱虎吞狼,就算侥幸天佑平复了辽朝,女真坐大,其性反而凶恶过辽人,辽宋已和睦百年,何必要去换一个大率穷凶极恶的新邻居!
这些观点都是无稽猜测的废话!也不能说全无道理,但复燕击辽这样的大事,怎可能没有铁与血的牺牲,全无风险,坐在朝堂上风雅地摇着扇子就手到擒来,可笑之至!
怕触怒辽人,那每年辽人在边境打草谷,强索岁币,心安理得享受我大宋膏血,怎么就不怕触怒我宋人?
辽人对我大宋君臣多年来屡有不敬,前述童检校出使契丹,却被嘲腐夫之事,便是这些年诸多此事的一个缩影而已,那辽人也从来不怕触怒我大宋啊!
究其实,辽宋双峙,我大宋虽无一定把握与辽朝决战并胜之,他辽朝也没有成算绝我大宋国祀呀!
辽人真的那么有把握,当初为何还要签个檀渊之盟撤兵议和,是他举国都是谦谦君子,心慈良善吗?
至于辽金谁虎谁狼之言,我觉得金乃小邦,地僻民薄,军力再强,也不过是一条蟒蛇,辽朝总是大国,且兵者国之大事,便是古之白起,韩信,也不能在战前就算定一切,我等臣子者,不过尽心竭力去做一分,便能使结果更好一分,不过问心无愧四字而已!
若辽金势均力敌,两败俱伤,我大宋做那鹬蚌相争后面的渔翁,那自然是最好。
便是金国真的一口吞了辽,蟒噬巨虎,没有十年八载也消化不了这样的庞然大物。
有这个时间机遇,我大宋收回燕云,金瓯无缺,国力军力必然大振,怎么计算局势也不会糟过现在吧?
朝中表态反对的重臣主要便是这郑太宰,邓执政二人,其余便是些摇旗呐喊的小卒,如广安军草泽,安尧臣等辈。
尚幸今上最信任的,便是蔡京,童贯两人,这两位重臣虽然月亦有缺,民间攻讦者不少,其实人无完人,这两位还是手段圆融,能做事,也愿意做事的!他俩对联金攻辽的意见都是支持的。
既然反对的声音都是些凭空揣测的空言大言,童检校便避实击虚,上书平燕策,大概意思是云中是根本之地,燕蓟不过是分支末叶,所以应该分轻兵骚扰燕地,而后视形势用重兵取云中。
今上一看,一边是满纸虚言,没有提出一条实际措施;另一边童贯至少有做事的计划方法,倾向哪边自不多言,所以只给了安尧臣一个承务郎的小官安抚,缔盟出使之事反而加紧推行,催着我来见云谷老真人。
吾与真人虽是今日初晤,但久仰真人为国为民的胸怀,我此行并无私念,全为国事而来,马政愚驽,只知竭诚二字,所以啰啰嗦嗦扯了这许多,有辱真人请听,不过我知道的所有来龙去脉,赞成和反对者的力量对比,观点行事,今上的意见倾向,全数和盘托出,只求真人以苍生国祚为念,派出门下得力高弟,助我一臂之力,马某幸甚,社稷幸甚!”
云谷真人转头,温言询问唐烈:
“踏星子,你便是我门下最得力的弟子,我的武功道术,除了少许必须时日细细打磨的功法,其余大都传你了,便是离我在外,也可自己精进。近年来的宗门庶务,像这次的擒拿大成和尚等事务,你都完成得不错。
此次保护出使的马大人的差使,刚才你在侧也尽数知悉,如果派你去,你可有信心?”
马政大喜,他知道宋金交通阻隔,不通音讯,而金国能主事拍板的国主大臣,浮海靠岸后还要行多远才能找到,寻到后一帮野蛮的异族,谈判间一言不合起了争执,万里阻隔下深入人家的地盘,哪里讨得了好,一个不慎,苏武北海牧羊十九载的惨剧,对他们来说都是好的下场了。
云谷真人和他同辈的升真观名宿,虽然肯定武功比唐烈高得多,但都年事已高,这种浮沧海,越绝域,饮冰卧雪的苦差事,实在是太过危险,而云谷真人这种稳居天下前几的绝世高手,可以说是一国的镇国神器,不宜轻动,何况是给他这个区区的武义大夫做个保镖护卫。
而升真观的下一辈弟子,他就只认识了唐烈,慕巧儿两人,对唐烈的武功,心性,行事等,都颇为欣赏。
此前在洞口他主动邀唐烈同行,便是存了这个心思。
这云谷真人果然通晓世情,想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此刻主动出言,倒免得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