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俊缓缓道:
“一介贱民,就算通匪暂无实据,依宋律,他以下犯上,殴伤本官,给我重重再打五十杖!本官就给他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众人皆惊,皇甫俊这么说,是摆明了要把熊二郎立毙杖下!
本朝刑杖有臀杖和脊杖两种,臀杖是责打臀部,脊杖是打背部,力度更为严厉!
平海军乃是军伍,自然是更为严厉的脊杖,若是行刑者全力击打,十杖已可取人命。
适才行刑的军卒与熊二郎并无仇怨,自然不会故意往死里弄他,但十杖之后,若再接五十杖,一般人决难活下来!
便是熊二郎强健,未曾立毙,受了这么重的伤,使团又一直在赶路,只会比当场身亡更痛苦,多捱得几日再死于棒疮之下罢了!
平海军卒重新把麻布塞入熊二郎口中,再度行刑。
之前十杖,熊二郎的背部已被打得高高肿起,青紫夹杂,此刻再打,不两杖皮肤便已崩裂,每一仗打下都是鲜血四溅,极为惨烈!
唐烈怒气已难以遏制,决心出面,哪怕胡搅蛮缠,也要救熊二郎一命。
我也不杀你皇甫俊,也不公然跟朝廷律法作对,我就是忽然发现这熊二郎有道缘,要收他为徒!
我看你一个走马承受,敢不敢公然杖毙升真观的弟子?
就算你敢,我一个做师傅的,给徒弟传传功法,传传真气不都是很正常的么?总也能熬过这五十杖刑!
正欲翻脸,忽然人圈外传来一声娇叱:“且慢!”
人群分开,款款走来一位盛装女子,身着翠绿的织锦长裙,裙摆上用金银丝线绣着精致繁复的花卉虫鸟,纤谢窄袜,每一步仿佛都带来了清新的春之气息,正是小怜姑娘。
小怜走到马政面前,盈盈拜下:
“马大夫,妾身斗胆,有一言请问。”
马政一愣:“小怜姑娘有话尽管问。”
“当日马大夫与唐公子厚恩,延请我等卑贱女子入使团充任女乐,为我等赎身,曾言我等以后皆为朝廷女官,以后婚配秦晋之事,奴家等皆可自主,不知此言今日尚作数否?”
马政心念电转,已经大略猜到小怜姑娘的意思,不由感叹她虽是弱质女子,知恩图报,果决刚毅之处,胜过多少男子。
“自然作数!”
小怜再拜:
“奴家不知矜持,当日却与这熊二郎哥哥看对了眼,约其私下于河边相聚,一应罪衍,都由妾身引起!
当日妾身在河边先偶遇皇甫公子,正在交谈,那二郎哥哥莽撞,赴约时从身后把皇甫公子错看成贼人,一时失手打了他一棍。
出手之后,二郎哥哥便发现打错了人,正自惊慌愧悔,又碰到大成禅师,惊慌之下,径直逃走,才铸下大错,被人误会为与贼人有勾连。
千错万错,都是奴家引起,今日斗胆将实情说出,还盼皇甫公子雅量,宽恕我等。”
刘翠莲以下,云山楼其余十女,这时都排众而出,在小怜姑娘身后排成一队,齐齐向皇甫俊拜下:
“皇甫公子雅量,还望宽恕小怜!”
群美毕集,衣香鬓影,娇声软语求恳之下,饶是皇甫俊不想放过熊二郎,终究年轻,哪里拉得下脸面拒绝。
何况小怜姑娘本来就没有把他怎么样,只能“姑娘言重,姑娘无罪”之类干巴巴讲了几句。
既然小怜姑娘无罪,那她与熊二郎人家两情相悦,河边私会,你跑过去被误会打了一棒,也就是个风流官司,年轻人间的笑谈,再拿熊二郎以民殴官,大宋律法出来说,未免被世人所笑!
皇甫俊一贯自命风流,这时在一群莺莺燕燕之前,也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此事高高举起,现在却就此轻轻揭过不提……
马政哈哈大笑,挥手让士卒放开熊二郎。
唐烈抢上去,取出升真观的秘制金疮药,帮熊二郎上药。
熊二郎此刻眼里哪还有唐烈马政,只是痴痴望着小怜姑娘,唐烈问了他几声伤势轻重,全无回应!
唐烈大怒,暗道早知如此,就该让皇甫俊活活把你个腌臜玩意儿打死,匆匆把药膏涂好,愤愤退开。
云山楼众女姐妹情深,见此事就此揭过,当下献歌献舞,感谢众人,刚才还暗涌肃杀的场面,片刻间花团锦簇,柳绿花香热闹起来。
唐烈还在悻悻,慕巧儿扑哧一笑:“师兄,都说你心明眼亮,今日却怎的如此不知好歹,去做了个惹人嫌的厌物?”
唐烈长叹一声:“厌物便厌物吧,总算有了个好结局,师兄倒也想得开!”
众人都在欢庆,观看云山楼美女的表演,只有皇甫俊暗自气恼,拂袖先自回帐篷休息。
熊二郎只觉得如在梦中,始终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小怜抿嘴一笑:“二郎哥哥,你背后伤势如何?”
“啊……啊……不妨事,不妨事!
我该多捱几棍才好,不然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在做梦!”
小怜眼珠子一转,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凑到熊二郎身边,轻声道:“二郎哥哥,你还是别做梦吧,小怜刚才说的跟你两情……只是为了救你,哥哥先莫当真。”
熊二郎只如五雷轰顶,一瞬间便从九天极乐掉到了九幽地狱,呐呐道:“我知道……我就知道,姑娘这班人物,当然肯定只是心善救我,我哪里配得上……”
小怜忽然抬手,捂住了熊二郎的嘴巴,轻轻道:“哥哥不要自轻自贱,那日你肯冲出来帮我,小怜是很感激的,能够毫不犹豫为了小怜,向皇甫公子出手,这样的人,在小怜心中,就是最大的英雄豪杰!”
熊二郎感受着嘴唇上的柔腻,看着小怜姑娘漆黑的大眼睛,哪里还说得出话,如果是梦,他只愿永远沉醉在这最深最美的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众人皆欢,马政却拉着呼延庆来找唐烈师兄妹。
“熊二郎的事虽然揭过,但那梁山匪寇既然盯上我等,不可不筹划应对啊?”
慕巧儿哼了一声:“一帮匪类,若敢再来,我等师兄妹出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