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宋军的军阵虽然难以抵御辽夏数万,甚至数十万铁骑山崩海啸般的轮番冲击,但是这军阵已经是目前对付北方蛮族骑兵优势的首选利器了,各军还是勤练不辍。
至少目前平海军这区区一二十人的小军阵,片刻便成,而且队伍横平竖直,唐烈等外人赏心悦目之余,也暗赞呼延庆练兵有方。
呼延庆沉着脸,负手在队列前走了两遭,低声问队首的军士:
“朝廷平日待你等如何?我待你等又如何?”
那军士昂首挺胸,大声道:
“朝廷待我等恩重如山!将军待我等生死肉骨,小人们敢不肝脑涂地!”
这倒不全是溜须拍马的套话,本朝跟之前历朝历代军事上有个最大的区别。
那就是强干弱枝,如秦,汉,唐等朝代,最能打的大都是常年跟异族作战的边军,而禁军大都是背个拱卫京师的虚名,实际上少历战阵,平时以治安维稳为主,这本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一个强盛的大朝代,怎么可能京师的禁军经常还要打仗?敌人三天两头打到京师了,那离改朝换代亡国只怕也不远了。所以历朝禁军不管人数还是战斗力,都远逊边军。
直到本朝的前身后周,因为之前天下割据,后周本身也未一统六合,地盘比较小,周围也经常打仗,北方又有强敌辽人,骑兵一冲就能到京师东京城,所以禁军反而成了最能打的主力部队。
后周世宗柴荣病死后,继位的儿子才七岁,主少国疑,压不住政局。
禁军大将,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的部下在陈桥驿哗变,把代表皇位尊贵的黄袍给他披上,回军京师,守卫东京城的其他禁军大将石守信,王审琦等人,本来就是赵匡胤的“结社兄弟”,不但未作抵抗,反而直接响应,所以兵不血刃,建立了大宋。
事后按功行赏,禁军的势力必然进一步膨胀,而官家得位虽然是半和平的,总是靠兵权抢了老柴家的江山,自己有些心虚,又怕以后其他地方割据将领照葫芦画瓢,所以对自己人禁军还好,而其他地方军队的实力,地位多有被打压,以文驭武。
当时立国之初,全国的军队才二十来万,而禁军就占了一半多,有十多万!
当然太祖也是天命之人。主要靠这十万禁军就基本统一了天下,所以禁军将领们虽然后期也被“杯酒释兵权”,但禁军中下层本身的待遇一直不错!
之后这个大方向一直没怎么改变,比如太宗时全国军队有六十万,中央直属的禁军就占三十万,保证了任何地方和边军的将领不敢动歪心思。
而这平海军,因为地势紧要,所以排名天下水军之首,被破格隶属于禁军的编制,待遇一向是极好的。
哪怕承平日久,朝纲渐渐腐坏,但是呼延庆乃是军中将门世家,家中不缺钱,年纪又轻,为人也正直,欲待在军中建一番功业,所以很少克扣手下军士的待遇。
今时今日,边军血战之地,军士一般只能拿到军饷的七成左右,而京师的禁军,虽然名义上待遇很好,但京城一级级的老爷们太多,最后普通军士们能拿到手里的军饷,只能有一,二成而已!勉强糊口都困难!
呼延庆过手以后,能给到一般士卒五成多,这已是天下少有的清廉将领了!
更何况现在列阵的这些士卒,乃是他的心腹亲卫,倚重之人,基本到手都是全额实饷,这代表呼延庆不仅没有喝他们的兵血,反而还要常年自掏腰包,弥补其它老爷一层层的克扣。这些军士都明白,自己和家人现在能过活得不错,全靠呼延庆,这在当今之世,说一句“生死肉骨”并不算过分!
呼延庆微微颔首:
“恩重如山……你们说得倒也好听。
朝廷把你们当成国家柱石,
我把你们当成生死袍泽!
一个个的,平日里吹牛倒都是天下雄兵,精锐之士!
等到真有事,我在和贼人打斗之初,你们在干什么?
盾卫在围堵贼寇的时候,箭卫又在等什么?”
军士们无言低头,今日的应对确实失败,若是没有唐烈,慕巧儿两人奇兵突起,还真的要被大成和尚把他们一网打尽。
呼延庆黑着张脸,他志大气盛,今日初出茅庐就丢了个大脸,当着马政和皇甫俊两人的面,实在是下不来台,想着自己自幼就苦读兵书,勤练武艺,到平海军后,每日里和士卒同食同宿,数年如一日,满以为能练成一支天下强军,平日里也常幻想自己建功立业,与古之名将并列,想不到一出山就差点折在一个秃驴贼寇手里,实在是越想越怒!
胸膛起伏不定一阵,呼延将主冷冷开口:
“步兵都头何在?”
王副都头连忙出列:“属下在此!”
这王副都头平时在军中统带五十人,此次出行,平海军中除了呼延庆,就是他官职排第二。
呼延庆问道:“我等此行,可是你执掌军法事宜?”
殿中诸人大惊,想不到呼延庆羞恼之下,一时情急,竟是要行军法!
本朝军制严苛,军人地位并不高,关键是终身制,一旦入伍,五十岁都不能退伍,极端条件下,甚至七十岁还要服役!所以逃兵一直是一大难题。
为了解决逃兵困扰,兵士不论是自愿还是被动入伍,都需要在面上鲸墨刺字,让逃兵无处遁形,但这又进一步降低了军人地位,刺青过去本来是对囚犯刑罚的一种,现在这么搞,兵卒也被蔑称为“贼配军”。
“小赤佬”等蔑称还只是对军人服色的嘲笑侮辱延伸,而“贼配军”直接把士卒和囚犯并列,可以说从根本上打击了军人的道德感荣誉感,让汉人的尚武精神受到摧毁性的打击!
凡是男子中的精英,无不认为舞文弄墨,一朝高中科举,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从军者地位既低,荣誉性,积极性自然很难保证,更只能用严酷的军法来保证军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