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一片漆黑，能见度骤然变小，面对面的距离甚至都看不清对方的眉眼样貌。
殷童的话被震雷声盖过，淹没在炸响在耳畔的声响中，他随口一说，带着自己的疑惑倒也没想让程余听进去。
这是场声势浩大的暴雨，伴随着阵阵雷声，掩盖了大地上一切嘈杂的声音，它劈头盖脸打落，如此迅疾，好似要给人间洗刷个干净。
殷童久久没听见程余的声响，他差点以为程余已经走了，就在他也打算撤退回宿舍时，听见椅子拉开的声音。
“你说的对，是我没有说明白。”
他已经看不出程余模糊的面容了，模糊的轮廓站了起来，他瞧见程余转身就走入了黑暗。
殷童收拾着东西，没在意。
雨下的真大，还是赶紧回宿舍吧。
数学专业教室在楼层的另一边，江渺还没摸到门口，就听见一道雷声响起，紧接着就是楼内灯光全灭，就剩紧急通道的逃生标志幽幽冒着绿光。
这怎么就停电了？就算他们这群学生都快结束竞赛很快就滚蛋了，学校也不能这么赶人吧？
整她的吗，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江渺脚步不停，她靠着记忆摸进专业课教室，看着里面的黑影倒是没多少人了。
她稍微抬高音量喊了一句，“季见青？”
教室中央一个黑影闻言动了动，像是有些意外江渺会在此刻出现，“你找我？”
锁定了目标就好办了，她就怕自己认错人。
这夜过于晦暗了些，乌云蔽空，一丝月的清光都没透露。属于季见青的黑影走到江渺身边，即使是肩对着肩，脸对脸，隔着高度和距离，仍旧只是能隐约看出个大概样貌，感官被覆盖，变得格外迟钝。
“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好好谈谈吧。”
江渺看见这道黑影点头，但她却没想好去哪里说，总不能就在走廊说吧。
想了半天，她灵光一闪，“去左侧尽头的自习室吧，离得近，也没人。”
竞赛大楼是有自习室的，可惜被学生们嫌弃至极，几乎没人踏足。江渺之所以记得还是因为上次揍吴何，去天台的道就在自习室对面，她和程余离开时顺便记了下来。
“走吧。”季见青对此没什么异议。
两个人走出来，路过厕所时江渺脚步微顿，复而又跟上。
人有三急，早不来晚不来，她偏偏这时候想上厕所了。
算了，先把事说清楚再说。
她在淅沥的雨声中推开自习室的门，没怎么走的太深入，江渺手撑在桌子上，雷厉风行直接切入重点。
“季见青，我当你那天晚上是在开玩笑，还有两天，意向选择就截止了。”
季见青拖出两个椅子，但谁都没坐。
空旷的教室里他的容貌太模糊，情绪神色全然都看不透，他没有说话。
江渺道:“明大和南大都挺好的，关叙月说她从不管这方面，我们全权自己负责。”
“我还在犹豫。”
季见青终于是开口了。
两个人都默契诡异的避开他上次说的话，季见青向来果断，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寒夜他松口承认了自己的犹豫，却没说出缘由。
“这有什么犹豫的吗？明大是第一学府，即使南大和它不相上下，但这个名头已经压了所有学校一头。”
她忽略别的因素，单从现实开始提出疑问。
“那你在犹豫什么？”
季见青的声音很浅，混合着雨声有些失真，连本身的音色都让人分辨不出。
犹豫什么？当然是犹豫你的选择，谁知道你那天说和我一起上大学到底真的假的？
“在犹豫你说的话，我对此很困扰。”
江渺实在想不明白季见青说的到底是开玩笑，还是情真意切的打算。她犹豫了几天，没敢直接贸然选南大，她怕季见青真的会跟她一起去南大。
她不是嫌弃南大不好，而是剧情里明明白白写着季见青和程余的命运轨迹，去往明大的未来一片坦荡，光明璀璨，事业爱情双丰收，这是世界书写好的完美剧本，不该被背景板搅乱。
“竞赛成绩你惜败我两分，我志不在明大，南大数学系才是我的选择。”
江渺手撑在桌子上，样子像是在忍着什么，“你说要和我去同一所大学，认真的吗？如果只是一句玩笑话，那我自然没什么可问的。”
“如果不是，那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黑暗笼罩在少年身上，他清艳冷冽的皮相令人看不分明，季见青站在他身前，只看得到惨淡晦暗下他苍白的皮肤，如涂抹了层霜雪。
窗外连明月都没了影子，急促凶猛的雨水拍打在玻璃上，江渺平稳冷静的嗓音夹杂在雨水急骤的节奏里，仿若撕开了所有喜怒哀乐的表象，根据冰冷的现实数据在和他讨论未来。
夜雨的寒凉从四面八方蔓延，季见青有些恍惚，错综复杂的情绪好似楼外铺天盖地的雨，潮湿阴寒落在每个角落。
他张了张口，“不是玩笑话，是真的。”
江渺腿有点抖，她说得这么快就是想赶紧去上厕所，尼玛说的好好的眼看着有希望了，季见青这一句话出来她白干。
她忍不住往门口挪了几步，特么的真的好想去厕所。
“为什么？”江渺艰难的挤出几个字，盼着季见青能速度快点让她解放。
“因为我不愿意。”
江渺眼中她对面的这道黑影忽然凑近，她不由得又想起来上次卫浴，偏开了身体，一动她更想上厕所。
“因为我喜欢你。”
人在被逼急后是根本注意不到外界的讯息的，身心都被最原始的本能控制，江渺听他说话完全不过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已经满脑子都是上厕所了。
都是一个宿舍的，回去还能继续说，她现在就要上厕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受不了了，她真的很急！
她忍无可忍，推开面前的黑影。
“我真的很急，季见青麻烦你让让！”
晦暗暧昧的气氛陡然被打破，江渺一把推开他，夜色如轻纱笼罩着他，隔了层摸不着看不清的风光。
季见青猛地被推，猝不及防下他后退几步，江渺的回话像是没反应过来，不像是逃避的借口，大概是真的有急事。
他想了一下，追了几步来到了左侧附近的楼梯口等待，天台更靠里些，紧锁的门压根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暴雨，浸染了他的衣服。
厕所！厕所在哪啊啊啊！
江渺的脸色紧绷，她真的憋得难受，她以极快的速度往回跑进了厕所，想也不想掏出来那二两肉，顿时，江渺绷成一根弦的神经得到了放松。
解决完生理需求后，她悠悠然出来洗手，刚把水龙头打开，江渺异于常人的脑回路突然就转过来了，她终于反应过来季见青和她到底说了啥。
因为我喜欢你？
江渺颤抖着手把水龙头关上，水珠飞溅染湿了她的衣服，她现在已经无心在意了。
季见青喜欢她？主角受喜欢她？
这是在和她开玩笑吗！！
望向黑黝黝的走廊尽头，江渺难以想象该怎么去面对他，或许她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习惯屏蔽系统了，免受了它一次尖锐的爆鸣噪音袭击。
季见青要和她去同一所大学，不是开玩笑，完全是因为喜欢她。
毁灭吧。
江渺怂了，她彻底怂了，她现在根本不敢去想剧情崩坏度。
她脚步飘浮的走回去，听着电闪雷鸣雨声阵阵，短短一段路硬是被她走出悲戚的意味。
江渺眯起眼睛看向自习室，那外侧站着个黑影，大楼的学生都快跑光了，想来就是季见青在等她回来给个答复，江渺僵在原地，迟迟走不过去。
拒绝是肯定会拒绝的，但是她还有希望把季见青去南大的想法掰回来吗？
想起跟着报名南大的程余，江渺心里发毛。
程余，好兄弟，我真没想挖你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