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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海棠花正好——许临川
许临川是个邪性的天才,带着满身血腥气来到世间。
居高临下的漠然在他身上显现的淋漓尽致,那抹傲气平等的蔑视着所有人,他天生就轻易踩在世上大部分人追求的权势上,随意的把这些东西丢掷听个响来玩。
他总是兴致缺缺,提不起一丝注意力。
后来在一次接触人虫差异的研究里,他像入了魔般迷恋上这般钻研的探索。
再后来,他又喜欢上了带着伪装的面具捉弄操控人的情绪,他热衷于从一张张仓皇的面孔上看到如他所计划般的各式神色。
而到了最后,他见到了一个潋滟清绝如海棠般的人。
从少女割裂又怪异的表演中他窥得一丝经久不衰的趣味,他顿时生出想要操控她的意图,许临川想让她清冷漠然的脸上也能被他打破,露出计划中该表露的神色。
但他失败了。
那夜他第一次看见少女眉宇间夹杂着悲切,仿佛蕴含了浓厚的伤痛。
江渺第一次揭开了她不走心却苦苦支撑的表演面具,对着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人流露出深切的悲哀。
像落了风雪的海棠,枝叶凌然开放,带着即将打落一地的惨红凄切又颓靡。
许临川忽然就不甘了起来,他截了许青的通讯,和少女在午夜时分相见。
彼时玫瑰花香浅淡笼着江渺,她眼睫纤长轻颤,上挑的眼尾生出一抹胭脂色。暮色渐深,宇宙深邃迷乱的光打在她身上,也映出一派清艳斐然来。
他倏地就乱了呼吸,炙热的心思席卷而上。
往日许临川的容貌总是被说妖艳秾丽过重,他天生的桃花目,不笑时也潋滟着水色搅乱他人的情绪,眼下的泪痣更是让这压不住的风流多了几丝欲说还休的缠绵。
但许临川看见江渺分化时的样子,却觉得这些话可真谓是客气之言。
情热期顺从了心中的渴望来临,而他在江渺面前第一次狼狈低了头,应允了她想要提出的要求。
后来他怀着不知名的心思,藏了自己背地里做的一切。
那夜看见江渺一字一句说出实验步骤,蹙眉带着厌恶,也让他心中添了几分不清不楚的遮掩。
他的确拿了江渺的所有数据一次次检测对比,除了没把她抓去充当活体实验对象,他别的能做的都干了。
告诉研究院江渺符合要求的信息是许临川自己上传的,后来出手切断了他们监视的也是他。
他分明是见面第一次就向她发出邀请的人,却在一次次虚情假意的交锋中败下阵来,安排着江渺来到极北星离开了研究院的眼线两年。
许临川有时会以为极北星的两年是拉长成一辈子的陪伴,但乱雪纷至沓来,惨白耀目的光线隐在她背后,雪松青翠的颜色缀在她的周遭,江渺也就如白雪消融般离开了他。
再次见面,她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和他平起平坐的大小姐。
许临川喜欢大小姐,他爱为她挽发时她清淡宁静的眉眼。
从开始便是虚假的心意没骗得了江渺,却把他自己带入了情爱的深渊,谎言如丝线交织,圈圈缠缚在他身上,在与江渺的对弈中他便落了下乘。
许临川一而再再而三朝江渺发着通讯,他或委婉或直白,带着嫉妒和委屈一遍遍的提醒着她。
他告诉她离林泽白远一些,他让她离开诺亚星。
可到头来一捧真心成了假意,这株海棠拒绝他的触碰。
其实在硫朱3号星球,许临川没有对江渺说一句假话。
他猜不到江渺的心思,因为一想到她他总是无法再继续思考别的事情,他想念她,十分想念。
最开始接触时他就做错了事,那封上传的资料成了他这辈子无法挣脱的阴影。命运如同交错的线,交点一旦经过,便会渐行渐远。
他想过去争去抢,可临到江渺的面前,看着她对待他如往常那般假模假样带着熟稔的笑,他忽然就想着,算了。
那枚指环戒没能戴在她的手指上,他也没能最后一次为她挽丝。
海棠花开,灼灼芳华,扰了他的心扉。
雪中花,海上月,眼前人。
他守着这株枯萎的海棠,盼着它总会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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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夏——林泽白
“哇哦,又是一个对你一见钟情的哦。”一头亮蓝发的霍清言朝林泽白挤眼,调侃道。
林泽白疏朗的笑了笑,没什么波动。
一旁的秋长歌顶着深紫颜色的发色,抱臂跟着林泽白也走了,边走还边吐槽,声音随着距离变远也变得模糊。
“清言你都不觉得假吗?见色起意说成一见钟情,真的会有人信吗?这多俗啊。”
对啊,一见钟情多俗多假啊。
林泽白坐在月光海海岸的礁石上,金眸无悲无喜。
江渺,我们谁也没有遵守约定在明年夏天去看月光海。我迟到了一年,在第二年匆匆赶来,却仍然不见你的身影。
潮起潮落,浪花冲刷过海滩,又留下稀疏的白沫,夜色沉郁,梦幻般的蓝光照耀着这一片海域,星光点点和莹莹蓝光交相辉映,编织出一场盛大又绚烂的童话。
正如林泽白曾对江渺所说的那样,每个人来到月光海后见到的都不是月光蓝。
它存在每个人的想象中,就在他们听说后幻想的刹那,月光蓝就真实的存在了。
而林泽白见到的月光蓝是虚假的。
他爱的人披了层梦幻的颜色,让他惊鸿一瞥后自此堕入庸俗的网中。
林泽白忘不掉第一面黄昏花园时的一见钟情。
他曾经对这个词弃如敝履,嗤之以鼻的认定这是见色起意,来得虚假又俗气。
其实他也没说错,他就是见色起意,惊艳从心中泛起,色欲便翻涌而上,带来了浅薄的喜欢。
他们都在这个世界庸俗又浅显的活着,谁都没能免去扎根而去沾染的污泥,他喜欢的轻易,江渺也始终配合着他演出两厢情愿双向奔赴的戏码。
有时林泽白能察觉到江渺心中烈烈燃烧的野心,它叫嚣着冲破清冷的面孔,仿佛要择人而噬。
可更多的是虚无缥缈的距离感,他总是抓不到江渺,就像初见时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而他抬眸见她,她也从未靠近。
该怎么办呢?他日日问着自己,想尽了办法想要让她眼中留住自己的模样。
江渺的手纤细白嫩,他可以完全包裹住,十指相扣时跳动的脉搏连接心跳。
江渺的拥抱清冷,拥上的一瞬间仿佛搅乱了一池春水,生了缠绵。
江渺的亲吻浅淡一触即分,像新芽擦过旧雪,一别后再无相逢。
林泽白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这个人,好像就守着这些回忆便可以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有时他自己都烦了,可他连焦躁生气的时候想到的也是江渺,想着她朝他埋怨委屈的神色。
‘你觉得北寻会后悔没能亲吻大小姐南棠吗?’
他又想起来江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死生别离如毒酒穿肠,江渺以为他们间的回忆浅显到一触即散,却错估了其中的刻骨铭心。
‘会。’
后来?诺亚星的第三十五天?他看了一遍又一遍,那日离别的回答也从未变过。
‘为什么?’
他是南棠,江渺却不是北寻。
‘因为南棠爱他。’
真正的大小姐喜欢上了假的贵公子,一见钟情惊鸿一瞥,他便走入心扉。
但江渺却莞尔,说着不后悔。
北寻爱着南棠,他爱得隐忍又克制,在诺亚星的第三十五天,他选择了放手,让爱人回到该有的生活中去。
可江渺没有爱上林泽白,月台上她点到即止的喜欢就如北寻亲吻海棠时那滴坠落的清露,转瞬即逝,连片刻的真实都没有。
江渺不是北寻,但又像是北寻。
她看不到他爱她的事实,生活中桩桩件件都是林泽白爱上她的证明,而她恍若未觉,好似什么都没看见,独自攀登着那条通天之路。
林泽白独自坐在这片海域,想了很久很久,为什么到了第二年夏,她还是没有如约而至。
他伸手拨弄着海水,涟漪渐起,彼时雪松味弥漫,恍惚间他又嗅到记忆里那抹清浅淡薄的海棠花香。
林泽白其实知道的,江渺早就告诉他结局了。
毕竟,结局总是多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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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明夷——温昭
“第十五年冬,极北的雪下得还如昨日。”
她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服,站在乱雪丛生的冻土上,若无其事面对着最中央的一尊墓碑轻声细语说着想念。
“在你离开的第一年,我找回了我的名字,让当年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
温明夷跪坐在它面前,手指一点点描摹着上面刻的名字。
江渺。
“温明夷如今是联邦议长了,江渺,她已经站到了权力巅峰。”
她描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封禁了所有活体实验。许临川把控着研究院,林泽白远赴前线再不归来,朝阳镇守在极北星,朝曦成了总指挥,祝青卿还在钻研你留下的猜想。”
温明夷张开双臂抱住冰冷的石碑,她的头轻轻倚在它的碑身上,晦涩不明的阴冷和寂寞顺着她与石碑接触的地方钻出,沿着骨髓零零落落漫了她满身,刺得她鲜血淋淋。
她总是会踏着夜色来到这里,和江渺絮絮叨叨说着零碎的话。
月色如流光,清辉冷色伴着新雪撒了她们满身,黑发覆了雪,连石碑都留了几分凄切。
这里的冷好像能看得见,绘在人心里苍茫无边,多是虚无的白。
但温明夷总觉得这里有飞鸟振翅,苍翠枝桠蓄着郁青,温柔的林风吹来初春朝露的气息,和她走出地穴时得见的曦光。
那时的江渺呼吸清浅,安静躺在她的怀里,而她于天光乍现的清晨走出了新生。
江渺说过她的名字很好听,晦而自知,含而不露,明不可息志不夺。最重要的是,这是属于她独一无二的名字。
童话里的仙女施展了法术,把她从噩梦里唤醒,给了她午夜十二点的约定。
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喊她温昭的名字了,人人都在歌颂赞美联邦第三百七十五代议长温明夷,她带领了人们走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那日飞船得见的最后一面,江渺剖析着自己,说她们如彼岸双生般纠缠不断。她好似敛了所有的伪装,明媚的笑颜就像灿然绽放的海棠,对她说出了最真诚的祝福。
‘温明夷,你会如你所愿成为最顶峰的人。你和林泽白他们是一样的,你们会开创新的时代,带领所有人走入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但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温明夷回想着,她倏忽笑得明媚热烈,碧眸温柔含着抹水色,像春日波光粼粼的湖,岸边栽种了细枝翠柳。
她觉得江渺还是太过温柔了,命运给了她苦难,而她却在真诚祝福着另一个人。
可惜,她太过后知后觉,也就连一句真正的告别都没能说出口。
温明夷的右手食指轻轻碰了碰石碑,如同江渺每一次拉着她走出死亡那般触碰勾着她的食指。
这是她们间共同的秘密,食指交错,清浅的缠绵,魔咒便会映显,带来两个人的相会。
那双碧色的眼睛阖上,她轻柔的倚靠在石碑上,像是倚靠在这个人的怀里一般。
风雪披了她雪色,连带着石碑也同她一样淋了雪白。
如今已是她离开的第十五年冬,而她也终于以温明夷的身份向她说出了缱绻婉转的心意。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