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山上,万千剑鸣之声汇成一股悲怆的洪流,冲天而起。
护山大阵,“万剑归元”,已然全功运转。一道肉眼可见的、由无尽剑气交织而成的巨大光幕,如倒扣的琉璃巨碗,将整座仙山笼罩其中。光幕之上,流光溢彩,无数细小的剑影游走不定,散发出足以撕裂圣人法躯的恐怖锋芒。
这是天剑山三万七千年的底蕴,是历代剑主与祖师心血的结晶,是他们敢于吼出“宁为玉碎”的最后依仗。
然而,大阵的光辉,却照不亮天剑大殿内众人惨淡的脸色。
“山主!‘乾’位阵眼灵力供给不稳!主持阵法的张师叔,方才心神激荡,险些走火入魔!”
“禀山主!山门外,驻守的第七、第九剑峰弟子出现骚乱,已有数十人……数十人弃剑而逃,被执法队就地格杀!”
“山主!我们……我们储备的极品灵石,最多……最多只能支撑大阵运转七日!”
一道道带着颤音的急报,从殿外传来,像是一柄柄无情的铁锤,敲碎着殿内众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天剑山主一身白衣,依旧站得笔直,背后的古剑在嗡鸣,仿佛在应和主人的怒火。可他那张素来冷峻的面庞,此刻却多了一种病态的潮红,眼中的剑光,也变得狂乱而不稳。
“逃兵?杀得好!我天剑山,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夫!”他嘶声喝道,“灵石不够,就用我等的修为去填!本座不信,我天剑山一门忠烈,还耗不过他东荒的蛮夷!”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却得不到多少应和。留下的几位盟友宗主,此刻都是坐立不安,目光闪烁,显然已是悔青了肠子。
“山主……”
一位鹤发童颜,身形枯槁的天剑山太上长老,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步履蹒跚。他是天剑山主的师叔,亦是上一代的剑阁守护者,辈分极高,平日里从不过问俗事。
“师叔。”天剑山主见到来人,狂乱的眼神稍稍收敛,躬身行了一礼。
“痴儿。”老者看着他,浑浊的眼中满是悲哀与怜悯,“你看看他们。”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殿外广场上那些面无人色、手持长剑却止不住颤抖的年轻弟子。
“他们,最大的不过百岁,最小的才刚刚纳气。他们是天剑山的未来,是剑道的种子。你所谓的‘风骨’,所谓的‘傲骨’,就要用他们的命来殉葬吗?”
天剑山主身躯一震,嘴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
老者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我天剑山的剑,是守护之剑,不是赴死之剑。立派祖师曾言,剑在,道在,人,才在。如今,你为了一个‘名’,却要让我们人亡,道绝,剑毁。到了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历代祖师?”
“我……”天剑山主脸色煞白,额上青筋暴起,“可是……师叔!大唐欺人太甚!若今日俯首,我天剑山万载清誉,将毁于一旦!我南域修士的脊梁,就真的被他们打断了!”
“脊梁?”老者自嘲地笑了笑,“血河老祖跪下的时候,万鬼窟灰飞烟灭的时候,我们的脊梁,就已经弯了。如今不过是……跪得体面些,还是被人打断了腿再跪下的区别罢了。”
“你错了,痴儿。大唐要的,不是我们的命。”
“他们要的,是让我们……学会听话。”
……
天剑山下,黑色的洪流,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脉动,与大地共鸣。
黑龙大旗之下,霍去病一身轻甲,坐于一头通体漆黑、鳞甲狰狞的龙马之上。他很年轻,面容俊朗,但那双眸子,却比万载寒冰更加冷漠,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俯瞰众生的傲然。
他没有去看那光华万丈的护山大阵,只是抬了抬手。
“安营。”
一个简单的命令。
身后的十万大军,立刻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效率动了起来,就好像他们已经排练过几百万次了。
巨大的战争堡垒被从储物法宝中放出,稳稳地落在地上;一架架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型床弩,被迅速架设起来,弩臂上铭刻的符文链条,开始汲取天地间的灵气,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队队士卒,熟练地挖掘壕沟,布置防御阵盘,巡逻警戒……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安静得可怕。
这支军队,不像来攻山的,倒像是来此地郊游的工匠,只是他们的工具,是足以毁灭一切的战争利器。
这无声的行动,这极致的效率,带给天剑山上所有窥探者的压力,远比千军万马的嘶吼呐喊,要恐怖百倍。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部精准、冷酷、不带任何感情的战争机器。
一个时辰后,一座壁垒森严的军城,已然在天剑山下拔地而起,与那仙气缭绕的护山大阵,形成了鲜明而又讽刺的对比。
霍去病策马,独自一人,缓缓行至军城的最前方,距离那“万剑归元大阵”的光幕,不足千丈。
他就那样静静地立马于阵前,手中那杆名为“冠军”的霸王枪,斜指地面。
他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只是看着。
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已经圈好的猎物,在思考,是从脖子下口,还是从脊背下口。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山上的剑鸣声,似乎都因为这沉重的压力,而变得滞涩起来。
天剑大殿内,那刚刚被师叔一番话问得心神动摇的天剑山主,透过水镜看到这一幕,看到霍去病那近乎蔑视的姿态,刚刚被压下去的怒火与疯狂,再一次冲上了头顶。
“竖子!安敢辱我!”
他状若疯魔,一把抓起背后的古剑,便要冲出大殿。
“山主,不可!”那老者一把拉住了他。
也就在这时,山下的霍去病,终于动了。
他没有催动气血,没有爆发修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霸王枪。
那动作,很慢,很随意,就像一个凡人武将,在战场上遥指敌阵。
长枪的枪尖,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轨迹,最终,稳稳地,指向了“万剑归元大阵”光幕的东南一隅。
那里,光华流转,剑气纵横,看上去与别处并无任何不同。
可就在枪尖指向那里的瞬间,天剑山主,以及那位太上长老,同时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不……不可能!”天剑山主失声尖叫,脸上血色尽褪,“那是‘巽’位辅阵眼!是本门最高机密!除了历代山主与太上长老,绝无外人知晓!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处,正是整个圣阶大阵,最薄弱的一点!
不是破绽,而是枢纽。强行攻击,只会引爆整个大阵的威力。但若以特殊手法,以巧力破之,则能让整个大阵的运转,瞬间停滞三个呼吸!
三个呼吸。
对凡人来说,转瞬即逝。
但对霍去病和他身后的那座战争机器来说,足以将天剑山,从上到下,犁上十遍!
山下,霍去病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没有下令攻击。
他只是用这一指,告诉山上所有人:
你们的生死,早已在我股掌之间。
你们引以为傲的最后壁垒,在我眼中,不过是一个透明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