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工位，我盯着桌面上的二十部手机，整个人说不出的郁闷。
这所谓的业绩，我是一块钱，一毛钱都不想出的。那所谓的高额提成，我也是半点都不感兴趣的。
我本来就是被人骗才混到这一步的，有选择的我，我自然不愿意自己操刀去做那刽子手。
可是很显然，上边费那么大力气把我从国内弄过来，再给我上这么多的设备，那么优质的账号，不是为了养我在这背话术的。
不管我想还是不想，这单肯定都得出，不然都不用上边动手，光是同组的这些人，尤其是毛毛，就能把我给拆吧拆吧扔去喂狗了。
这个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有些怨杨哥的，在我看来，要不是他出那么大一个单，我现在也不至于面临这么两难的抉择。
同时，对于杨哥那个客户，我要不是没有机会，我真想指着他鼻子给她痛骂一顿。
一个就只聊了三天的微信好友，她怎么就能那么傻，就把三十万这么轻易打到了人家那所谓的投资平台了呢？
最简单的，要是真的能赚钱，这钱人家干嘛不自己就挣了，你和人家什么关系，人家就非得带着你一起赚这个钱？
不过现在多想这些没有意义。
目下摆在我面前的，是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既不成为上位者博弈的牺牲品，还能尽可能减少一些我号里这些客户的损失。
忍不住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现实与道德在我的脑海中彼此倾轧，压抑的我几乎喘不过气。
“如果真的要骗人，那我这些天受的那些苦又算什么？”
我自己丝毫不知，自己的双目不知何时早就已经赤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
我真的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也忘不掉自己被骗后那种近乎绝望的痛苦。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真的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经历和我一样的绝望。
我改变不了这园区，可我真的不想成为他们手中那柄害人的尖刀。
所以，这段时间，我宁愿住在老鼠窝一般肮脏的地下室，也宁愿吃着一天只有一顿的酸锼猪食，甚至我都做好了一月期满后，靠抽血尽可能的延长我的活着的期限。
甚至我一直不敢细想，可却早就不自觉的做好心理准备的，死亡。
我想，要是真的抽血抽到身体扛不住的那天，死亡或许也就不那么痛苦，也不那么难以抉择了吧？
可现在，仅仅三天，我就这么被阿关和光头组长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不足一月的时间，最让我感到难受的，并非是那看似高不可攀的五十万业绩。而是我一旦完不成这个业绩，我就会成为整个小组的罪人，到了那个时候，我相信，即便是我想死，恐怕这些人都不会答应。
这地方的残忍手段，虽然我只窥见了九牛一毛，可却已经足够在我心底埋上一枚恐惧的种子。
我，远没有刚刚和毛毛对峙时的那般坚强和勇敢。
时间一晃，三天过去。
这三天时间，我们那个肮脏拥挤的所谓宿舍，又少了两个人。
或许是给我们这批人的这些号质量真的好，也或许是现在杀猪盘这种诈骗模式在国内实在是知之者甚少。
我们这一批新人，虽然距离上号不过六天时间，可业绩最好的杨哥甚至已经突破了四十万大关，稳步朝着五十万的赌注迈进。
而宿舍里的其他人，就算没有搬走的三人那么优秀，可已经有业绩入账的人，也占了总人数的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那些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压力。
我看好几个人，居然在下了班之后，那仅仅四五个小时休息时间，都还要分出一部分时间来背话术。
我只能说，上边那些盘主的这一次所谓赌注，明面上是他们在争强好胜，可实际上却更像是在通过同组人的利益来逼迫我们下水。
诈骗这种事情。
我虽然来这里之前没有了解过相关法律，可只要是犯罪，从本质上区分，就只有犯了罪和没犯罪。
只要是开了第一单，这罪就已经算是背在了身上，那么往后再想让我们出更多的业绩，自然是就要相对容易的多了。
第七日清晨，我如往日一般提前赶到办公楼，只是还没等我坐稳，背上便是狠狠的挨了一脚。
“啪……”
我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前倾，推倒了面前的桌子，腹部狠狠的磕在桌棱上。
“嘶……”
腹部传来的绞痛，让我忽略了背部的痛，甚至一时间连呼吸都是忘了一般，那种无限接近死亡的窒息感，让我切身的体会到，面前就是死亡到底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呼………呼呼……”
好容易缓过劲来，我疯了一般大口的深呼吸着，氧气入肺的一瞬间，才让我明白，活着，还能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挣扎着将身下的桌子推开，整个人趴在地上，想要起身，可头上却突然多了一只大脚。
那只脚的力度很大，我甚至都觉得，他怕是就想这么踩碎我地头。
那只脚很臭，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的脚，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的鞋，就那么踩着我一半的头，一半的脸。
屈辱、痛苦，无比强烈的负面的情绪在我的心里疯狂的滋生，我真的好想起身，狠狠的给对方一拳，然后也这么，也这么踩着他的脸，让他也切身体会一下我的感受。
只是，这么多天，吃不好，睡不好，我整个人的精神和力气本来就已经差到不行，更不要被人家先手那一脚，踹得我的现在都还缓不过劲来。
显然，我并没有反抗对方的能力。
就在我还在猜测对我动手的人到底是谁的时候，一张挂着残忍、狠戾笑意的熟悉脸庞便是映入我的眼睑。
“阿关……”
老实说，我真的很意外，我想过最有可能对我动手的就是毛毛，其次组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