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红棉
第一章 羊城暗涌
1948 年的广州,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着珠江的水汽,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西堤码头的汽笛声穿透晨雾,惊飞了盘旋在货栈屋顶的灰鸽。陈默戴着一顶旧毡帽,混在扛着麻袋的脚夫里,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不远处那艘刚靠岸的英国商船“维多利亚号”。
“阿默,货在三号舱。”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擦着汗,低声在他耳边说。陈默点点头,顺手接过他肩上的麻袋,指尖触到布料下坚硬的棱角——不是棉花,是金属。他混进船舱,昏暗的光线下,十几个穿着工装的人正无声地搬运木箱,箱盖上用白漆刷着“机械零件”,可撬开一条缝,便能看见里面用油布包着的美式卡宾枪。
“这批货要在天亮前转运到市郊的联络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走过来,他是中共地下党广州工委的交通员老周,“上面说了,淮海战役打响了,华南局需要这批武器支援粤赣湘边纵队。”
陈默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香港的小旅馆里,上线老郑把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上是个穿着学生装的姑娘,站在岭南大学的红棉树下,笑得像朵朝阳——那是他的妹妹陈曦,也是岭南大学地下党支部的成员。“她在广州负责接应,”老郑说,“你们兄妹俩,要像红棉树一样,扎根在敌人心脏。”
凌晨三点,最后一箱武器装上伪装成菜车的板车。陈默拉着车,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经过惠爱路时,他瞥见街角的咖啡馆里还亮着灯,一个穿着美式军装的军官正和几个特务说着什么,桌上摊着一张广州城防图。
“站住!”突然,身后传来厉声呵斥。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回头看见两个巡逻的国民党兵端着枪跑过来。他握紧了车把,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
“这么晚了拉什么呢?”一个满脸横肉的兵用枪托敲了敲板车,“打开看看!”
陈默慢慢掀开盖布,露出底下新鲜的青菜。另一个瘦高个兵不耐烦地扒拉着菜叶:“妈的,穷酸样,滚吧!”
车轱辘碾过石子路,发出“吱呀”的声响。陈默直到拐进一条窄巷,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东边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岭南大学的钟楼应该快敲响晨祷的钟声了。
第二章 红棉树下
岭南大学的红棉树又开花了,硕大的红花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缀满枝头。陈曦站在图书馆的露台上,望着树下三三两两走过的学生。今天是读书会的日子,按计划,她要把一份关于国民党军粮储备的情报交给交通员。
“陈曦!”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是同班同学林美娟。她穿着白底蓝花的旗袍,手里抱着几本书,“今天下午的文学讨论,你还主持吗?”
“当然。”陈曦笑了笑,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在红棉树下徘徊,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上海牌手表——那是接头的暗号。
读书会在学校的小礼堂举行。陈曦站在台上,讲着巴金的《家》,目光却不时扫过坐在后排的那个男人。他始终低着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打拍子。陈曦知道,那是摩斯密码:“情报,今晚八点,西桥码头。”
散会后,林美娟拉着陈曦去食堂吃饭。路过红棉树时,那个男人突然撞了陈曦一下,低声说:“小心,教务处有特务盯着你。”陈曦手里的书掉在地上,男人弯腰去捡,趁机把一个纸团塞进她掌心。
回到宿舍,陈曦锁上门,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字:“‘维多利亚号’武器已上岸,转移路线暴露,速改道白云山废弃矿洞。”她的心一紧,立刻想起哥哥陈默。他此刻应该正在转运武器的路上,要是路线暴露……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陈曦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两辆黑色轿车停在宿舍楼前,几个穿着便衣的人下了车,正和宿管说话。她深吸一口气,把纸团塞进嘴里嚼碎,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红色的毛衣,开始飞快地编织——这是给哥哥织的,也是给交通站的信号:情况紧急,启用备用联络点。
晚上七点,陈曦借口去医院看同学,离开了学校。她没有走大路,而是绕到后山坡,从一条隐蔽的小径下山。夜色渐浓,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她想起小时候,哥哥总说,红棉花落的时候,就是春天要来了。可现在,广州的春天似乎还被笼罩在厚厚的阴霾里。
第三章 白云山险
白云山的废弃矿洞黑黢黢的,像一头蛰伏的怪兽。陈默蹲在洞口,手里攥着一把驳壳枪,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老周和几个游击队员正在洞里清点武器,煤油灯的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阿默,你看这是什么?”一个队员抱着一箱子弹走过来,“美式7.62毫米,崭新的!”
陈默接过子弹盒,心里却沉甸甸的。转运路线暴露,意味着广州地下党的安全受到了威胁。他想起妹妹陈曦,不知道她是否安全。昨天夜里,他把武器藏进矿洞后,就想去岭南大学看看,却被老周拦住了:“现在全城戒严,你去就是送死!”
突然,洞口传来“嘶”的一声,是联络信号。陈默立刻熄灭油灯,举枪靠在岩壁上。黑暗中,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压低声音说:“是我,陈曦。”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赶紧点亮油灯。妹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布衫,头发用一根布条束着,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你怎么来了?”他又惊又怒,“这里不安全!”
“哥,”陈曦顾不上喘气,“情报说,国民党军今晚要突袭矿洞,他们已经知道武器在这里了!”
老周和队员们都围了过来。老周眉头紧锁:“消息可靠吗?”
“是林美娟告诉我的,”陈曦说,“她父亲是国民党广州警备司令部的参谋,昨晚她偷听到父亲打电话,说‘共匪的武器藏在白云山矿洞’,让他们‘拂晓前包围’。”
洞外传来夜枭的叫声,一声接一声,透着诡异。陈默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离拂晓还有五个小时。“武器必须尽快转移,”他说,“老周,你带两个人去通知边纵队,让他们派人来接应。我和陈曦留下,想办法拖延时间。”
“不行,太危险了!”老周反对。
“没有时间了!”陈默把一箱子弹塞给老周,“快走!”
老周犹豫了一下,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保重!”然后带着两个队员,消失在矿洞的另一头。
洞里只剩下陈默和陈曦。陈默开始布置炸药,他从箱子里拿出几个土制手榴弹,用导火索连接起来,埋在洞口的碎石下。陈曦则把剩下的武器往矿洞深处搬,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
“哥,你说,我们能等到天亮吗?”陈曦的声音有些颤抖。
陈默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妹妹。灯光下,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会的,”他说,“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院子里种的红棉树吗?不管多大的风雨,它都能挺过来。”
洞外的夜越来越深,远处的枪声似乎更近了。陈默检查了一下手榴弹的引线,然后拉着陈曦躲到一块巨石后面。“等会儿听我命令,”他说,“我一开枪,你就往洞深处跑,别回头!”
陈曦点点头,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匕首。
第四章 黎明枪声
凌晨四点,天边泛起一丝微白。白云山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陈默屏住呼吸,耳朵贴在岩壁上。突然,他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越来越近。
“各小组注意,包围矿洞!”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
陈默给陈曦使了个眼色,然后猛地探出头,朝着洞口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枪响划破夜空,紧接着,是国民党兵的叫骂声:“共匪在里面!给我冲!”
“轰!”陈默拉响了手榴弹的导火索。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岩壁簌簌落石,洞口腾起一团浓烟。趁此机会,陈默拉着陈曦往矿洞深处跑。洞里岔路很多,七拐八绕,很快就把追兵甩在了后面。
“哥,你看!”陈曦突然指着前方。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们看见矿洞的尽头有一丝光亮——那是一个隐秘的出口,通向山后的竹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枪声,子弹打在岩壁上,溅起火星。“快!”陈默把陈曦推到前面,自己则转身还击。他看见几个国民党兵举着火把追了上来,为首的正是昨晚在惠爱路咖啡馆看到的那个美式军官。
“抓住他们!”军官大喊。
陈默边打边退,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驳壳枪甩出老远。陈曦尖叫一声,返身想回来扶他,却被陈默厉声喝止:“别管我,快走!”
军官狞笑着走过来,用枪指着陈默的头:“小子,挺能跑啊?说,武器藏在哪儿了?”
陈默 spit了一口血沫,看着军官胸前的徽章——那是国民党保密局的标志。“呸!”他骂道,“想知道?跟我来!”说完,他猛地抱住军官的腿,往旁边的深沟里滚去。
“哥——!”陈曦哭喊着,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见哥哥和那个军官一起滚进了黑暗的深沟,然后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晨光穿透竹林,洒在陈曦的脸上。她跪在洞口,久久没有动弹。远处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和冲锋号声——是边纵队的增援到了。
几个游击队员跑过来,看见陈曦,赶紧问:“同志,你没事吧?武器呢?”
陈曦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指着矿洞深处:“武器都在里面,我哥哥……他把敌人引开了。”她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团还没织完的红色毛衣,上面还带着哥哥的体温。
太阳升起来了,照亮了白云山的每一个角落。陈曦望着满山盛开的红棉花,仿佛又看到了哥哥的笑脸。她知道,哥哥没有离开,他就像这红棉花一样,把自己的生命绽放在了这片土地上,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五章 羊城破晓
1949 年 10 月 14 日,广州解放的消息像春风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陈曦站在岭南大学的红棉树下,看着解放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过惠爱路,红旗在阳光下飘扬。
她的身边站着老周,如今他已经是广州市军管会的干部了。“陈曦同志,”老周说,“组织上决定,让你留在广州,参与城市接管工作。”
陈曦点点头,目光投向远处的白云山。一年前的那个黎明,她从矿洞的秘道口逃出,后来被边纵队的同志救了。他们告诉她,在深沟里找到了陈默的遗体,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国民党军官的手枪。
“这是你哥哥的遗物。”老周递给陈曦一个布包。陈曦打开,里面是那把驳壳枪,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们兄妹俩小时候在红棉树下的合影,照片背面,哥哥用铅笔写着:“等革命胜利了,我们一起去看海。”
眼泪再次模糊了陈曦的视线。她抬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红棉花瓣,仿佛看到了哥哥的身影。这时,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战士走过来,向老周敬礼:“报告首长,军管会通知,下午在中山纪念堂召开群众大会,欢迎您参加。”
老周点点头,然后对陈曦说:“走吧,去看看新广州。”
他们走在解放后的广州街头,到处都是欢腾的人群。商店开门了,小贩们吆喝着,珠江上的轮船鸣响了汽笛。陈曦路过西堤码头,想起了一年前那个惊险的夜晚,想起了哥哥拉着板车在青石板路上奔跑的身影。
中山纪念堂前,人潮涌动。陈曦站在人群中,听着台上的讲话,心里充满了希望。她知道,哥哥的牺牲没有白费,他们为之奋斗的新中国,终于来了。
大会结束后,陈曦独自一人来到岭南大学。红棉树下,不知是谁放了一束新鲜的红棉花。她轻轻拾起一朵,放在鼻尖闻了闻,仿佛还能闻到哥哥身上的硝烟味。
夕阳西下,把红棉树的影子拉得很长。陈曦拿出那张合影,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哥哥的脸。“哥,”她轻声说,“广州解放了,我们胜利了。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去看海,替你看看那片蓝色的天地。”
晚风吹过,红棉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雨。陈曦抬起头,看见天边的晚霞像火一样红,就像哥哥最爱的红棉花,绽放在羊城的上空,照亮了黎明后的每一个清晨。
烽火红棉:第二章 羊城暗战
第一节 钟楼密语
1948年深秋的广州,暑气尚未完全退去,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桂花香。岭南大学钟楼的钟声敲过三点,陈曦抱着一摞《资本论》单行本,假装不经意地拐进图书馆后的月洞门。假山石后,老周正低头擦拭着眼镜片,镜片上凝着一层薄雾,不知是水汽还是心绪。
\"省港罢工纪念馆的密点暴露了。\"老周的声音压得极低,食指在石桌上划出一个模糊的\"S\"形,\"昨天夜里,中统的人带着警犬突查,阿强为了销毁文件,把自己反锁在阁楼里……\"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从袖口里抖出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残存的油墨勾勒出\"武器转运图\"的字样。
陈曦的指甲掐进了书脊,皮革封面渗出细密的汗渍。她想起阿强,那个总在码头边卖云吞面的瘸腿老头,他碗底的虾仁永远比别人多两颗。\"剩下的武器呢?\"她的声音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藏在西濠二马路的荣昌米铺。\"老周将纸片碾成粉末,\"但中统已经盯上了所有粮商,米铺的伙计今早被带走三个。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哥哥陈默那条线了。\"
钟楼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像一把悬在城市上空的刀。陈曦看着老周腕上的上海牌手表——那是三年前组织从特务手里缴获的,秒针每走一格,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我哥负责的'维多利亚号'军火……\"
\"正是要用这批货。\"老周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压缩饼干,\"边纵的急电,东江纵队缺弹药缺到要用削尖的竹子当刺刀。你今晚必须把转运路线送到他手里,记住,只能用红棉暗号。\"
第二节 红棉暗记
暮色像墨汁一样浸染了惠爱路。陈曦混在收摊的小贩中,路过太平馆西餐厅时,特意放慢了脚步。橱窗里的留声机正放着《玫瑰玫瑰我爱你》,穿燕尾服的侍者托着银盘走过,盘里的牛扒滋滋作响——这一切都与街角暗处游荡的特务形成诡异的反差。
她在一家卖\"飞机榄\"的小摊前停下,摊主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正用沙哑的嗓音唱着:\"红棉开,贵客来……\"陈曦摸出两枚铜板放在竹篮里,低声说:\"要最甜的榄。\"老头浑浊的眼球转了转,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不是橄榄,而是片红棉花瓣,花瓣背面用钢笔写着:\"今夜子时,西桥码头第三根灯柱。\"
回到宿舍时,林美娟正对着镜子涂口红。\"曦曦,你看我这支'美孚顿'怎么样?我爸从香港带回来的。\"她举起一支鎏金口红,膏体在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陈曦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落在林美娟搭在椅背上的开衫——左袖口有个新缝的补丁,针脚是罕见的锯齿形,那是中统特务的标记。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林美娟转过身,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今晚学生会有舞会,去散散心吧?\"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股廉价香水和火药混合的怪味。
\"不了,我得温书。\"陈曦侧身躲过,假装整理书架,眼角的余光却看见林美娟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本子,飞快地写着什么。那本子的封皮,和她昨天在教务处看到的特务花名册一模一样。
第三节 码头魅影
午夜的西桥码头像条蛰伏的巨蟒。陈默蹲在废弃的鱼舱里,听着江水拍打木桩的声音。他刚把最后一箱子弹塞进渔船的底舱,船头突然传来轻微的木板响动。
\"是我。\"陈曦的声音带着水汽,她掀开油布钻进来,头发上还挂着江雾凝成的水珠,\"老周说转运路线暴露,中统可能已经盯上米铺了。\"
陈默拧紧了煤油灯的灯芯,豆大的火苗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舱壁上。\"我这边也不对劲,\"他从靴筒里抽出张纸条,上面用暗火烤过,显露出一行字:\"货船大副是军统线人,已报港务局。\"
江面上突然闪过探照灯的光柱,陈默猛地吹灭油灯。两人屏住呼吸,听着巡逻艇的马达声由远及近。\"他们怎么会知道?\"陈曦的声音在黑暗中发颤,\"难道我们内部……\"
\"别瞎想。\"陈默摸到她冰凉的手,塞给她一个油纸包,\"先吃点东西。记住,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往东边的芦苇荡跑,那里有人接应。\"油纸包里是半块硬邦邦的红薯干,陈曦咬下去时,尝到了淡淡的硝烟味——那是哥哥藏在贴身口袋里的干粮。
巡逻艇的声音渐渐远去,陈默掀开舱板一角,借着码头的路灯看清了船舷上的标记:\"海星号\",隶属国民党广州航政局。\"麻烦了,\"他低声说,\"这船归李汉魂的部队管,他们有最新式的美式雷达。\"
突然,岸上响起了尖利的哨声,探照灯的光束如利剑般扫过江面。\"快!\"陈默把陈曦推出鱼舱,\"顺着锚链爬上去,跳到隔壁的货轮!\"
第四节 钟楼枪声
陈曦趴在货轮的甲板上,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她回头望去,哥哥的渔船在探照灯下像片树叶,子弹打在水面上,激起串串水花。突然,渔船猛地一震,燃起了熊熊大火——是国民党兵发射的火箭筒。
\"哥!\"她失声尖叫,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别出声!\"是老周的交通员阿桂,他拽着陈曦躲进集装箱缝隙,\"你哥早有准备,那船上是假军火!\"
码头上乱作一团,国民党兵围着燃烧的渔船开枪,却没发现任何尸体。陈曦的心稍稍放下,却又被更大的恐惧攫住:哥哥现在在哪里?
凌晨四点,陈曦按照约定来到岭南大学钟楼。塔身的裂缝里塞着半朵枯萎的红棉花——这是哥哥独有的暗号,表示\"危险,换地点\"。她沿着钟楼后的石阶往上爬,在第三层的屋檐下找到了第二个标记:一片完整的红棉叶,叶脉被细心地编成了麻花状。
\"在找我?\"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陈曦猛地回头,看见陈默靠在砖墙上,脸上有道新鲜的血痕,军装袖口烧出了几个洞。\"船炸了,\"他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但武器都转移到了沙面的英国仓库。\"
钟楼的钟声突然响起,比平时急促许多。陈默脸色一变:\"不好,是警报!\"话音未落,十几个特务从楼梯口冲上来,领头的正是林美娟,她举着枪,脸上没了往日的娇憨:\"陈默,陈曦,你们被捕了!\"
第五节 血色木棉
陈默一把将陈曦推到身后,拔出腰间的匕首。特务们步步紧逼,枪口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哥,你看!\"陈曦突然指向钟楼外。只见珠江上,十几艘挂着英国米字旗的货船正缓缓靠岸,船头站满了穿便衣的人,腰间鼓鼓囊囊——是边纵的游击队员!
\"动手!\"陈默大吼一声,匕首划破了最近的特务手腕。与此同时,钟楼四周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不是国民党的美式步枪,而是更清脆的三八式——是香港过来的武工队!
林美娟的脸色煞白,她没想到共产党的支援来得如此之快。\"给我打!\"她尖叫着扣动扳机,子弹擦着陈默的耳朵飞过,打在身后的砖墙上。陈曦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红色的粉末——那是她用红棉花瓣磨成的颜料。
\"接着!\"她把瓶子扔给陈默。陈默接住,拧开瓶盖往地上一泼,红色的粉末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特务们的脚边。\"这是信号!\"他大喊。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沙面方向腾起浓烟——那是预先埋好的炸药,用来摧毁国民党的军火库。
混乱中,陈默拉着陈曦冲进钟楼的暗道。这是当年修建钟楼时留下的排水通道,狭窄潮湿,布满了蛛网。\"老周说,武器已经转移到了白云山的矿洞,\"陈默边跑边说,\"边纵的人今晚就来取。\"
出口在一片红棉林中。陈曦钻出暗道时,看见地上散落着许多红棉花,花瓣上染着暗红的血迹。\"哥,你受伤了!\"她这才发现陈默的裤腿已被鲜血浸透。
\"小伤。\"陈默撕下衬衫布条缠住伤口,突然指着远处,\"你看!\"
只见珠江上,那十几艘英国货船正在卸货,一箱箱武器被搬上等候的渔船。国民党的巡逻艇鸣着笛冲过来,却被货船上架起的机枪压制住。更远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漫山遍野的红棉花上,像一片燃烧的火焰。
陈曦捡起一朵带血的红棉花,花瓣上还留着哥哥的体温。她知道,这场暗战还没有结束,但只要像红棉树一样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终会等到花开遍野的那一天。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不再是警报,而是迎接黎明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