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念安站在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玻璃。窗外，初秋的阳光为庭院里的银杏树镀上一层金边，几个女生嬉笑的声音隐约传来。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父亲\"两个字。裴念安深吸一口气才接通：\"爸。\"
\"决定好了吗？\"裴延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斯坦大学那边已经延期两年了，董事会不可能再等。\"
裴念安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庭院里那个穿淡蓝色连衣裙的身影——许梦苏，或者说苏苏，正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里。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再给我一个月。\"裴念安听见自己说，\"等柚柚和苏苏适应了大学生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就一个月。\"裴延礼最终妥协，\"但美洲那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你必须尽快过去处理。\"
挂断电话，裴念安揉了揉太阳穴。二十一岁，这本该是他大学毕业的年纪，进入斯坦大学读研的那一年，却为了那两个丫头，硬是和秦洛尘一起把入学时间推迟了两年。
\"又被裴叔催了？\"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念安转身，看见秦洛尘倚在门框上，手里攥着车钥匙。二十一岁的秦洛尘比高中时更加轮廓分明，眉宇间那股冷峻的气质也愈发明显，只有在提到某个名字时，那双眼睛才会泛起温度。
\"嗯，最多再拖一个月。\"裴念安走向书桌，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建筑模型——是苏苏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栋仿照他们小时候常去的海边别墅设计的微缩建筑。
秦洛尘的目光扫过模型，嘴角微微上扬：\"苏苏知道你要走了吗？\"
\"还没说。\"裴念安的手指轻轻抚过模型屋顶，\"你呢？告诉柚柚了吗？\"
秦洛尘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她知道了会闹。\"
话音刚落，庭院里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两人同时转头，透过落地窗看见裴念悠——大家都叫她柚柚——正试图爬上一棵矮树，粉色的裙摆随风飘扬。苏苏在树下紧张地张开双臂，生怕她摔下来。
\"裴念悠！\"秦洛尘的声音像炸雷一样穿透玻璃，他几乎是冲出了房间。
裴念安摇摇头，跟着走出去。等他来到庭院时，秦洛尘已经像拎小猫一样把柚柚从树上抱了下来，正皱着眉头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洛尘哥！\"柚柚鼓起脸颊，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我只是想捡风筝！\"
\"你可以叫我。\"秦洛尘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八度，手指轻轻拂去她头发上的树叶。
苏苏悄悄退到裴念安身边，递给他一片完整的银杏叶：\"给你，最完美的一片。\"
裴念安接过叶子，指尖不小心碰到苏苏的手，她像触电般缩了回去，耳尖微微发红。十七岁的苏苏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间有她母亲苏暖的温柔，又多了几分许墨的沉静气质。
\"谢谢。\"裴念安把叶子放进胸前的口袋，\"模型课还顺利吗？\"
苏苏的眼睛亮了起来：\"嗯！老师说我设计的音乐厅很有特色，想推荐我去参加青年建筑师大赛。\"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来看看我的设计...\"
\"当然有时间。\"裴念安脱口而出，随即想起父亲的电话，又补充道，\"至少这一个月都有。\"
苏苏绽开笑容，阳光在她眼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裴念安突然想起十七年前，在苏苏的抓周仪式上，这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女孩是如何爬过满地的物件，坚定不移地抓住了他的手指。而就在两个月后，他的妹妹柚柚在抓周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一旁的秦洛尘。
当时大人们都笑着说这是天定的缘分。裴念安一直以为那只是巧合，直到这些年看着秦洛尘对柚柚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以及苏苏每次见到自己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他才开始怀疑，或许命运真的在儿时就埋下了种子。
\"念安哥！\"柚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洛尘哥说要带我们去新开的游乐园！你和苏苏也一起吧？\"
裴念安看向秦洛尘，后者正用一种\"你敢拒绝试试\"的眼神盯着他。
\"好啊。\"裴念安笑着应道，\"不过柚柚，你得答应不玩那些太刺激的项目。\"
\"又来！\"柚柚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真是越来越像老头子了！我有好多年没发过病了，医生都说我和正常人没区别！\"
秦洛尘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上次坐过山车后你心率不齐的事忘了？\"
\"那只是一时兴奋！\"柚柚跺脚，转向苏苏求助，\"苏苏，你说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苏苏抿嘴笑了笑，目光在裴念安和柚柚之间游移：\"我觉得...他们只是关心你。\"
\"叛徒！\"柚柚气鼓鼓地说，但眼里的笑意出卖了她。
最终四人还是去了游乐园。秦洛尘像保镖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柚柚，而苏苏则安静地走在裴念安身边，偶尔指着某个建筑结构小声解说设计原理。
傍晚时分，他们坐在摩天轮下的长椅上休息。柚柚靠在秦洛尘肩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秦洛尘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们真像一对。\"苏苏轻声说。
裴念安看着好友和妹妹，点点头：\"从抓周那天就注定了似的。\"
\"你相信那个吗？\"苏苏突然问，\"抓周的预言。\"
裴念安转头看她，发现苏苏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的侧脸，目光中有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如果命运真的存在，那它至少做对了一件事——让我们四个相遇。\"
苏苏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把脸藏在垂落的发丝后：\"嗯。\"
回程的车上，柚柚依然睡得香甜，苏苏也靠在窗边昏昏欲睡。裴念安透过后视镜看到秦洛尘专注开车的侧脸。
\"真决定一个月后走？\"秦洛尘突然低声问。
裴念安点点头：\"裴氏在美洲的并购案出了问题，父亲需要我过去。\"
\"苏苏会很难过。\"
裴念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银杏叶：\"她会理解的。\"
秦洛尘轻笑一声：\"你确定你了解女孩的心思？\"
\"总比你这个控制狂强。\"裴念安反击，\"柚柚迟早会被你逼疯。\"
\"我宁愿她恨我，也不要她受伤。\"秦洛尘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认真，\"你知道她手术那年我有多害怕吗？看着那么小的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我发誓再也不会让她经历那种痛苦。\"
裴念安沉默了。他当然记得，那年秦洛尘在病房外守了整整三天，不吃不睡，直到医生宣布柚柚脱离危险，他才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下去。
\"她会长大的，洛尘。\"良久，裴念安才说，\"你不能保护她一辈子。\"
\"我能。\"秦洛尘的回答简短而坚定。
车后座，苏苏悄悄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裴念安的背影上。月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一道忧伤的剪影。
没有人看见，她无声地用唇形说了三个字：\"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