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林念之的鼻腔,她不得不放慢脚步,一只手按住胸口。裴延礼立刻察觉到她的不适,手臂环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低声问,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
林念之摇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病房门。\"我没事,小姨在等我们。\"
周明德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如松,但林念之注意到老人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突然意识到,这位刚相认的外祖父可能比她更紧张——裴琳不仅是她母亲最好的朋友,还曾与他儿子周翊然有过复杂的关系。
病房门前站着两名保镖,看到裴延礼后恭敬地让开。裴延礼的手在门把上停顿了一秒,深吸一口气才推开门。
病房里,一个瘦削的女人靠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发呆。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头来。林念之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曾经美丽的容颜被岁月和精神疾病折磨得憔悴不堪,但此刻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明。
\"小姨...\"裴延礼的声音哽住了,他快步走到床前,单膝跪地握住女人的手,\"您认得我吗?\"
裴琳的嘴角微微上扬,干裂的嘴唇轻启:\"小延礼...都长这么大了。\"她的声音嘶哑,像是多年未用的乐器。
当她的目光越过裴延礼,落在林念之身上时,瞳孔骤然收缩。\"心柔?\"她颤抖着伸出手,\"不...你不是心柔,你是...她的女儿?\"
林念之走上前,在裴延礼身旁蹲下。\"我是林念之,沈心柔的女儿。\"她小心翼翼地握住裴琳枯瘦的手指,\"您认识我母亲?\"
裴琳的眼中瞬间盈满泪水。\"认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的视线移向站在床尾的周明德,泪水终于滑落,\"周叔叔...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翊然和心柔...\"
周明德快步上前,老泪纵横。\"孩子,不是你的错。\"
裴琳摇摇头,突然激动起来:\"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那么天真,如果我能早点看穿郑雅兰的把戏...\"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飙升。
护士匆忙进来查看,却被裴延礼拦住。\"请给我们一点时间。\"他的声音不容拒绝。护士犹豫了一下,退了出去。
裴琳闭上眼睛,似乎在整理思绪。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要告诉你们真相,全部真相。我不知道这种清醒能持续多久...\"
她看向林念之:\"你母亲和我大学时是室友,她那时已经和翊然相爱了。翊然和我哥哥裴宴是最好的朋友。\"她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当时裴家和郑家有婚约,原本是我和郑雅兰的哥哥...\"
\"什么?\"裴延礼震惊地打断,\"不是父亲和郑雅兰?\"
裴琳摇头:\"我那时天真叛逆,不想被婚约束缚。我求哥哥帮忙,于是婚约变成了你父亲裴宴和郑雅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恨,\"我不知道郑雅兰早就计划好了...\"
\"计划什么?\"林念之轻声问。
\"计划得到裴家的一切。\"裴琳的声音变得冰冷,\"婚后不久,她给裴宴下药,把他和秘书关在一起。那秘书...就是你真正的母亲,延礼。\"
裴延礼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什么?\"
\"郑雅兰无法生育,\"裴琳继续道,\"她囚禁了那个怀孕的秘书,假装自己怀孕去了国外。回来时带着你,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她亲生的。\"
裴延礼猛地站起身,椅子被撞倒在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所以...所以她讨厌我,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是因为...\"
\"因为你根本不是她的孩子。\"裴琳的眼中充满怜悯,\"后来我认识了沈志远,爱上了他。郑雅兰发现沈志远在欺骗我,他根本不爱我,只是为了接近裴家...\"
林念之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不得不深呼吸来平复自己。
\"然后呢?\"周明德沉声问。
裴琳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郑雅兰设计让我和翊然'撞见'沈志远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其实那女人是被下药了...\"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情绪激动流产了,翊然和沈志远打了起来。郑雅兰趁机刺激我,说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什么意思?\"裴延礼追问。
\"那时你父亲刚出车祸去世,\"裴琳的泪水无声滑落,\"郑雅兰告诉我,是因为我任性不肯履行婚约,才导致这一切发生。我...我崩溃了。\"她捂住脸,瘦弱的肩膀剧烈抖动,\"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念之感到一阵眩晕,这些信息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母亲、她父亲、裴延礼的小姨...所有人的命运都被郑雅兰玩弄于股掌之间。
裴延礼突然转身冲出病房。林念之想追出去,却被周明德拦住。\"让他一个人静一静。\"老人叹息道,\"这些真相太沉重了。\"
裴琳抓住林念之的手:\"你母亲...她还活着吗?\"
林念之摇头,喉咙发紧:\"她在我十岁那年就去世了。临死前,她把我托付给爷爷...\"
\"沈志远那个畜生!\"裴琳咬牙切齿,\"他害死了翊然,逼死了心柔,现在又想害你...\"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医护人员冲进来,要求他们离开。林念之最后看了裴琳一眼,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又渐渐变得涣散,让她心如刀绞。
走廊上已不见裴延礼的身影。周明德接了个电话,脸色变得凝重。\"我得立刻回周家一趟,有重要线索。\"他犹豫地看着林念之,\"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没事,\"林念之勉强笑了笑,\"您去吧。\"
老人匆匆离去后,林念之才发现窗外已是倾盆大雨。她询问护士,得知裴延礼往医院后花园方向去了。顾不上拿伞,她冲进雨幕中。
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服,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狂风撕扯着树木。林念之的呼吸开始急促,胸口传来熟悉的闷痛,但她顾不上这些。
\"裴延礼!\"她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终于,在花园最角落的长椅上,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裴延礼浑身湿透,双手抱头坐在那里,像个迷路的孩子。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的水痕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快回去,你会生病的。\"
林念之在他面前蹲下,无视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裴延礼的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伸手抚上她湿漉漉的脸颊:\"为什么?郑雅兰害死了你父母,我身上流着仇人的血...\"
\"不,\"林念之坚定地摇头,\"你是裴宴的儿子,是裴琳带大的孩子。郑雅兰的血与你无关。\"
裴延礼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你总是这样...明明自己那么脆弱,却还要强撑着安慰别人。\"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林念之苍白的脸。裴延礼这才注意到她的嘴唇已经发紫,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之之?\"他惊慌地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的药呢?\"
林念之想回答,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是裴延礼惊恐的呼喊和狂奔的震动。
当她再次睁开眼,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裴延礼守在床边,头发还滴着水,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与自责。
\"医生说你暂时没事了,\"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但必须绝对静养。\"
林念之想坐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别动。\"他握住她的手,突然单膝跪在床边,\"之之,我发誓会保护你。郑雅兰和沈志远欠我们两家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他的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她灼伤。林念之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疾病,而是因为这个男人此刻展现的脆弱与坚强。
\"我们一起。\"她轻声说,手指轻轻回握。
窗外,雨势渐小。但他们都明白,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