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废弃神庙里摇曳,艾拉机械地擦拭着护符。
此刻它青铜色的外表散发着崭新的光辉,正幻化成弑神箭的样子,箭身映出她通红的眼睛——自从得知父母真相后,她已经三天没合眼。
护符的指向也越发的不明显:废弃的神庙,无尽的深渊,天空的另一端都是成为的目的地。
神庙外下着酸雨,腐蚀性液体在星屑铠甲上滋滋作响。
“至少吃点东西吧。”海枫把烤热的行军罐头推过去。
他的手背新增了三道女武神利爪留下的疤痕,那是掩护艾拉等人撤退时受的伤。
“我吃不下。”艾拉突然攥碎罐头,肉酱溅在残缺的卢恩碑文拓片上:“这些该死的符文,为什么就是解不开封印!”
海枫猛地站起来,星屑剑柄撞翻水壶:“你看看现在的样子!金钮死了,夜刃整夜在外面发疯似的训练,洛瑟安预知到英灵殿的追兵还有六小时就到!而我们伟大的华纳神族后裔在干什么?在跟石板较劲!”
艾拉周身爆出金色气浪,神庙石柱应声崩裂:“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被神明玩弄的傀儡!”她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下的纹路,卢恩文字若隐若现:“知道我的真血每时每刻在燃烧什么吗?是我的人性!”
她颤抖着举起颤抖的手:“昨天我差点忘了我母亲的眼睛颜色;今早醒来,我又突然记不清父亲怎么教我拉第一把弓!”金色长弓哐当落地。
“而你在担心什么?那个可笑的约定?巴尔早就把你······”
星屑剑突然架在她颈间,海枫眼中黑焰跳动。
“说下去啊!说我就是巴尔的复活容器,说所谓的返回我自己的世界根本是骗局!”
剑身映出他扭曲的表情:“你以为我感受不到吗?每次使用这把剑,这些黑色的纹路都在爬上我的心脏!我只不过想要回家!”
酸雨从屋顶裂缝滴落,在两人之间织成腐蚀的帘幕。
艾拉突然发现海枫左臂缠着的绷带渗出紫血——那是强行过度使用情绪转化能力的后遗症。
夜刃的狼嚎突然划破雨夜。
两人冲到神庙外,看见狼人刺客正在与这次追来的先锋部队交战。
洛瑟安的法袍浸透酸雨,却仍努力撑开预知屏障:“东北方三百米!时空裂缝!两只小队”
海枫看见五支刻着黄金巨兽的长枪正在破空袭来。
但这次,愤怒不再是燃料——当他瞥见艾拉颤抖的指尖仍在试图拉弓,某种更灼热的东西在胸腔炸开。
“给我三秒!”他徒手抓住第一支圣枪,星屑铠甲在神性冲击中片片剥落。
“艾拉·星语!\"这是他第一次喊出她全部的真名:“还记得英灵殿密道外带着我一起逃跑的那个女孩吗?”
第二支圣枪贯穿右肩时,艾拉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当然记得——头个晚上两人遇到鬼怪,海枫受伤时,曾把女孩护在身后说快跑。
“或许这就是我战斗的理由!”海枫的鲜血凝成珍珠。
“不是什么神明游戏。”第三支圣枪被他用牙齿咬住。
“而是每一个。”第四支枪尖抵住心脏时,艾拉的弑神箭终于离弦。“不该被践踏的!”
“有尊严的生命!”金色箭矢与第五支圣枪相撞,爆发的能量波扫平整片酸雨云。
月光第一次照在两人身上,夜刃的狼爪撕碎最后一个英灵,洛瑟安的预知水晶显示出新的时间线。
“一分钟时后,胜利即将到达。”
随着弑神箭最后一次射出,战斗终于结束,此刻响彻的只有渡鸦的嚎叫。
......
“你的父母啊。”海枫瘫坐在废墟里,任由艾拉给他包扎伤口:“一定不希望你变成复仇的容器。”
艾拉的手突然顿住。她颈间的护身符不知何时显现出新符文,在月光下组成维京谚语:唯有破晓之人能见证黄昏。
······
午夜。
月光从神庙残破的穹顶漏进来,像一把银沙洒在红发女孩蜷缩的背影上。
海枫闭着眼,耳畔是夜刃规律的磨爪声。
他数着洛瑟安水晶球里星轨流转的节奏,直到精灵的呼吸与神庙外的酸雨同频。
他想着时机到了。
自己确实是个罪人,一切都因自己而起。
如果当初没有逃跑,艾拉现在或许还在阿斯加德,起码没有生命危险;金钮也是,在他的机械蜘蛛里面过他的逍遥日子;逃亡的夜刃,大概也不会现在不顾生命危险挡在大伙面前;洛瑟安嘛,他会算命,应该没什么能威胁到他。
想到精灵,自己的世界好像也有个他的同类,生死未卜。
真是头疼,早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就该什么都不做,让那小女孩......
想到这里,海枫一个巴掌打到自己脸上,喃喃自语:“居然这么想,你也是个人?”
接着他叹了口气,牢骚发够了,该做点什么了。
于是海枫用女武神那里学来的龟息术放缓心跳,伸出指尖悄悄探入枕下。
星屑剑的裂纹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微光,宛如横贯掌心的破碎星河。
他仍记得那个雪夜——艾拉纤细的手指沿着剑纹游走,为他缝合伤口时,温热的血液顺着裂纹蜿蜒而下,灼烧般的触感漫过胸口,逼得他生生咽回喉间的痛呼。
“别动。”她当时的睫毛几乎扫过他锁骨:“这道裂痕......很像华纳神族传说中的命运断点。”
他像剥离皮肤般缓慢起身,铠甲关节的摩擦声在寂静中炸如惊雷。
夜刃的狼耳倏然竖起,海枫僵在原地,直到听见她梦中呓语:“咖喱味的机械臂......扔了吧......”
海枫继续动作。金钮的备用齿轮从行囊滑落,他下意识去接,金属碰撞的脆响却化作记忆的惊涛——
“矮人永别礼!”满脸油污的金钮把齿轮拍进他掌心。
“哪天我死了,这玩意能黑进英灵殿的彩虹桥导航系统!让你想去哪就去哪!”机械蜘蛛在一旁喷出抗议的蒸汽,被矮人一脚踢中发声器。
齿轮边缘的油渍还留着指纹,海枫突然发现内侧刻着歪扭的小字:给哭鼻子的凡人小子。
酸雨在神庙石柱上蚀出的孔洞成了天然的计时器。
等到月光斜射到艾拉发梢时,海枫终于收拾妥当。
他半跪在沉睡的同伴之间,星屑剑的微光照亮夜刃爪套上的缺口——那是她替他挡下狂猎冰矛时崩裂的。
“狼人的恢复力是人类的二十倍。”当时她舔着伤口冷笑:“不过你要是敢说谢谢,我现在就撕开你喉咙。”
此刻她的尾巴无意识圈着艾拉的脚踝,暴戾的狼人连沉睡时都在守护。
海枫想起另外一个被追兵逼入绝境的雪夜,夜刃把他推进山洞时说的话:“红毛丫头交给我,至于你......”
她扯开项圈露出加速愈合的伤口:“要是拖后腿就吃了你。”
最棘手的是洛瑟安。
精灵即便沉睡也保持着预知者的姿态,水晶球在胸前缓缓旋转,翡翠藤蔓如蛇群盘踞周身。
海枫的视线扫过他左眼的渡鸦羽毛——那些黑翎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生长,尖端已经刺入颧骨。
“我们终将死于自己选择的真相。”三天前洛瑟安擦拭水晶球时突然开口。
“但你不一样,海枫。你的命运线缠着巴尔的星火和......更古老的东西。”
“说人话。”
“在成为傀儡前逃走吧。”精灵指尖的藤蔓突然开花:“趁你还能为某个笑容而战。”
此刻那朵枯萎的花还别在精灵耳后。
海枫的手悬在齿轮上方,彩虹桥的传送符文开始显现,星屑剑突然轻微震颤。
他转头看见艾拉在梦中蜷缩成团,红发间那枚护身符正在渗出金光——她又在无意识燃烧真血。
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每当父母死亡的记忆撕咬她时,总会有金辉如蚕茧裹住颤抖的身躯。
上次她这样蜷缩是在机械蜘蛛背上。暴雨倾盆的夜,她额头抵着他后背,真血顺着铠甲缝隙流进来,烫得他以为自己在融化。
“它们,真血又在封印我的记忆......连妈妈做的浆果派味道都抹去了......”
她的哽咽混着雨声砸在脊椎上:“海枫,我快记不清她的脸了......”
他此刻才惊觉,自己右肩甲内侧还沾着那片干涸的金色泪痕。
符咒启动的微光惊醒了机械蜘蛛。
小八的镜头眼闪着休眠模式的蓝光,却伸出一只机械臂轻轻勾住他披风。
“根据第372条安全协议......”AI用金钮的声音说:“建议携带以下物品:三袋速食关东煮、备用瓦斯能量罐......以及......”
机械臂突然弹出暗格,里面是张皱巴巴的合照。
背景是某个村庄杂货店暖黄的灯光,海枫正在货架前取货,艾拉和精灵对着镜头比剪刀手,夜刃的狼耳从后方入镜半边,一旁的玻璃上还映着金钮偷装机械臂的剪影。
“情感模块建议:留下告别信。”AI的声音突然失真成电流杂音:“人类不擅长当面说再见。”
“这个,或许能带回你的主人。”海枫把照片连着他偷藏的芯片一起塞回暗格时,发现背面有行小字:活着回来洗碗——落款画着四道爪痕和一片蔫巴的藤蔓叶。
酸雨突然加剧,腐蚀的滋滋声掩盖了符咒激活的蜂鸣。
他在踏入传送阵前最后回头,月光正巧掠过艾拉颈间的护身符,照亮边缘新出现的裂痕——那是她今天替他挡下攻击时受的伤。
“等我回来修好它。”他对着空气低语,却不知道这句话混着酸雨,永远蚀刻在了神庙的叹息里。
“我不想再逃了。”海枫叹气头:“我想试试变一变这天。”
英灵殿深处,所罗门的柱神猛地睁开眼睛:“终于要来了。”眼中星河婉转如绞碎万物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