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寒·桂雨澜
“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珠坠入玉盘的脆响。
是周砚白手中那只空了的青瓷小碗,被他轻轻搁在门旁一张积满厚灰、摇摇欲坠的旧木几上。碗底那圈凝固的冰蓝印渍,在昏昧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幽邃的冷光。
他并未踏入这充斥着污秽与绝望的房间。月白的身影在门框切割出的光影里静立,如同悬在阴阳交界的一抹寒玉。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沈惊澜身上,那洞彻的注视,如同无形的冰针,刺穿了她残存的挣扎与恨意,带来一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寒潭之下的冰冷窒息感。
“能走吗?”他的声音响起,清冽依旧,如同山涧滑过冰棱,不带一丝情绪起伏,却清晰地穿透了魏嬷嬷压抑的抽气与窗外淅沥的雨声。
走?
沈惊澜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身体如同被拆散又勉强拼凑的朽木,每一寸筋骨都叫嚣着剧痛与麻木。喉咙深处被毒液与冰寒反复蹂躏的灼痛,每一次细微的吞咽都如同刀割。额角那块沉重的“寒冰”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那只被层层药膏裹死的左手,沉重得如同不属于自己。
走?走去哪里?这冰冷腐朽的囚笼之外,又是什么?
巨大的茫然与更深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再次拖入黑暗。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玉瞳孔,如同两盏悬在深渊之上的寒灯,不容她沉沦。
“……”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的抽气,算是回应。身体在冰冷的被褥上极其微弱地挣动了一下,试图撑起。手臂的剧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额角渗出冰冷的虚汗。
周砚白并未催促,也未上前搀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在等待一件器物完成最后的调试。
“魏嬷嬷。”他目光转向蜷缩在门后污秽中、兀自抽搐的佝偻身影,声音依旧平稳,“清理干净。守好这里。”
魏嬷嬷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睛费力地抬起,布满秽物的脸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与一种近乎麻木的服从。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着想要点头,却又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只能徒劳地蜷缩着,如同被遗弃的破布。
周砚白不再言语。他转身,月白的袍袖在湿冷的空气中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身影无声地融入门外的雨幕与灰蒙的天光之中。
沈惊澜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巨大的屈辱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缠紧了心脏。她咬紧早已血肉模糊的下唇,用那只尚算完好的右手,死死抠住身下冰冷僵硬的被褥边缘,指甲深陷进粗糙的布纹里。身体如同离水的鱼,在剧痛与虚脱中剧烈地颤抖着,一寸寸,极其艰难地,将自己从冰冷的床榻上挪了下来。
双脚踩在冰冷积灰的青砖地面上,如同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全身崩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锐痛和眩晕。额角那块“寒冰”沉重地坠着,几乎要将她的脖颈压断。她佝偻着腰背,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巨石,喘息粗重而破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与药气,直冲脑髓。
门外,雨丝如织。细密冰冷的雨点打在庭院枯死的梅枝残骸和坍塌的井口碎石上,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啪嗒”声。空气湿冷刺骨,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更深处挥之不去的腐朽药味。
周砚白并未走远。他撑着一把素面油纸伞,静静地立在庭院中央那株最大的枯死老梅树下。伞面隔绝了飘落的雨丝,月白的身影在灰蒙的雨幕中如同一尊沉默的玉雕,等待着。
沈惊澜踉跄着,一步,一步,拖着残破的躯壳,挪过门槛。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她剧烈地哆嗦起来。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依靠着门框的支撑,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
周砚白转过身。油纸伞微微倾斜,遮住了她头顶飘落的雨丝。他没有看她狼狈的姿态,目光平静地投向庭院深处那扇通往水巷的、早已腐朽不堪的月亮门。
“跟上。”
两个字,清冷无波。
他迈步向前。步履沉稳,在湿滑泥泞的地面上踏出清晰的足迹,却并未刻意放缓。
沈惊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雨气和浓烈的药气呛得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她强压下喉头的腥甜,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踉跄着,一步深一步浅地,跟在那抹月白的背影之后。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灭顶的痛楚。额角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麻木的寒冰感似乎褪去一丝,露出底下被强行冻结的、更加尖锐的刺痛。左手掌心药膏的阴寒之气,被雨水一激,仿佛活了过来,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穿过坍塌的月亮门,外面并非想象中开阔的水巷。而是一条更加狭窄、湿滑、两侧高墙夹峙的阴暗夹道。墙皮早已剥落殆尽,露出里面灰黑发霉的砖石,缝隙里爬满了深绿色的、湿漉漉的苔藓,散发着浓重的霉腐气息。头顶是两侧屋檐勉强合拢形成的狭窄一线天,雨水顺着瓦楞汇聚成浑浊的水流,如同小瀑布般哗啦啦地砸在脚下凹凸不平、积满污水的青石板上。
周砚白在前,油纸伞隔绝了大部分雨水。沈惊澜跟在后面,冰冷的雨水毫无遮挡地浇在她头上、身上,瞬间将她本就湿透的单薄衣衫彻底浸透。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扎进皮肤,刺入骨髓。额角伤口被雨水冲刷,暗绿的药膏被稀释,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新鲜的刺痛混合着冰冷的麻木,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在寒冷与剧痛的双重夹击下剧烈地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夹道幽深曲折,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单调的雨声、水流声,以及她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和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片灰蒙的天光。夹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早已朽烂不堪的乌木小门。
周砚白推开小门。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混合着湿冷的雨气,扑面而来。
喧嚣!
不再是死寂!是活生生的、带着烟火气的喧嚣!
嘈杂的人声!带着浓重水乡口音的吆喝!木器碰撞的闷响!还有……一股极其浓烈、混杂着劣质茶叶的焦糊香气、油腻食物气息、汗腥味以及潮湿木头气味的……市井浊气!
沈惊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和气味冲得眼前一花!踉跄着迈过门槛!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不算宽阔、却异常热闹的临水街道!青石板路面被雨水冲刷得湿滑光亮,倒映着两侧高低错落、白墙黛瓦的陈旧屋舍。雨水顺着屋檐瓦当滴落,在石板路上砸出无数细小的水花。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油布伞、竹棚子支棱着,遮挡着风雨。卖热汤面的摊子蒸汽腾腾,裹着油腻围裙的汉子大声吆喝着;卖竹编器物的老人缩在角落,守着几件精巧的竹篮竹篓;卖劣质香片茶叶的小贩敲着铁片,发出“啷啷啷”的刺耳声响……
更远处!河道蜿蜒!浑浊的河水在雨中翻涌着细密的涟漪!几艘乌篷船系在岸边湿滑的木桩上,随着水波轻轻摇晃。船尾堆着湿漉漉的渔网和鱼篓,散发出浓烈的鱼腥气。
而就在他们立足的街角斜对面!
一座临河而建的两层木楼!
飞檐翘角,黛瓦覆顶,白墙早已被雨水和油烟熏染成深浅不一的灰黄色。一块半旧的木制招牌悬挂在二楼的檐下,被雨水冲刷得字迹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出三个墨色大字:
“桂雨坊”!
桂!雨!坊!
那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惊澜被雨水冲刷得冰冷的瞳孔之上!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混合着灭顶的寒意!如同九天垂落的冰瀑!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哥!
那金黄油亮!甜香扑鼻的桂花糕!
那少年温暖宠溺的笑容!
火光!冲天的火光!撕心裂肺的“走——!!!”
所有被强行冰封的记忆碎片!被这三个字!如同引爆了最深处的地雷!轰然炸开!在她摇摇欲坠的识海中疯狂搅动!穿刺!
“呃——!”一声被强行扼断在喉咙深处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呜咽!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猛地从她紧咬的齿关间挤出!身体在巨大的冲击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晃!眼前瞬间一片血红!那只被药膏裹死的左手!在灭顶的恐惧驱使下!竟爆发出垂死般的力量!五指隔着厚厚的白布!死死抠住了身旁冰冷湿滑的墙壁!指甲瞬间崩裂!带出淋漓的血肉!试图用这新的剧痛压下那灭顶的绝望与惊骇!
周砚白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剧震。油纸伞微微倾斜,遮住了她瞬间惨白如鬼的脸庞。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那座挂着“桂雨坊”招牌的临河木楼。
楼前临水搭着一方小小的木制平台,几级湿滑的木台阶通向敞开的店门。门内光线昏暗,人声鼎沸,混合着劣质茶叶的焦糊香、油腻食物的气息、汗腥味以及潮湿木头的气味,形成一股更加浓烈、令人窒息的浊流,扑面而来!
周砚白踏上台阶,收起油纸伞,立在门边。他并未立刻进去,目光平静地扫过喧嚣嘈杂的堂内。
堂内空间不大,摆着七八张油腻发亮的旧方桌,此刻几乎坐满了人。多是些短打扮的船工、水手,也有几个穿着长衫、面色愁苦的账房先生模样的人。空气里烟雾缭绕,劣质的烟草味混合着汗臭和食物的油腻气息,几乎令人作呕。跑堂的伙计肩上搭着看不出本色的抹布,在狭窄的桌椅缝隙间灵活穿梭,吆喝声、划拳声、抱怨声、还有角落里一个说书人沙哑的嗓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作响的噪音海洋。
周砚白的目光最终落在临窗一张空着的方桌旁。那张桌子位置极好,紧挨着敞开的雕花木窗,窗外便是浑浊翻涌的河道和系在岸边摇晃的乌篷船。
他迈步走了过去,月白的身影在嘈杂油腻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所过之处,喧嚣似乎都下意识地减弱了几分。几个赤膊划拳的粗汉瞥见他,竟下意识地收敛了动作,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在临窗的位置坐下,背对着喧嚣的堂内,面朝着窗外烟雨朦胧的河道。跑堂的伙计立刻堆着笑小跑过来,麻利地用那块油腻的抹布在同样油腻的桌面上象征性地擦了几下,留下几道更深的污痕。
“客官,您用点什么?咱们这儿新到的雨前龙井,还有刚出锅的蟹黄汤包……”伙计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语速极快。
“一壶清茶。”周砚白的声音清冷,打断了伙计的殷勤。
“好嘞!清茶一壶!”伙计高声吆喝着,转身挤入人群。
周砚白没有再说话。他微微侧头,目光透过敞开的雕花木窗,落在窗外浑浊的河面上。雨丝斜斜地飘落,在水面激起无数细密的涟漪。几艘乌篷船在雨中轻轻摇晃,船尾堆着的渔网湿漉漉地滴着水。更远处,河道拐弯处,隐约可见一座石桥的轮廓,在雨幕中模糊不清。
沈惊澜踉跄着跟到桌边,身体因寒冷和剧痛剧烈地颤抖着。她扶着冰冷的窗框,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瘫软下去。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头发、脸颊不断滑落,滴在油腻的桌面上。额角伤口被雨水冲刷,暗绿的药膏被冲开,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新鲜的刺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喉咙深处被毒液灼烧的剧痛和冰寒的余韵混合着浓烈的劣质烟草味和油腻食物气息,直冲上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强行压下了那股恶心。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抬起,越过周砚白沉静的侧影,投向窗外那片烟雨朦胧的河道。
浑浊的河水。摇晃的乌篷船。滴水的渔网。模糊的石桥。
还有……斜对面那座挂着“桂雨坊”招牌的木楼!
那三个字!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在她的瞳孔深处!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灭顶的恐惧与尖锐的刺痛!
也就在这时!
邻桌几个船工打扮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谈论着什么,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水腥气。
“……娘的!这鬼天气!跑一趟货差点把命搭进去!”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灌了一大口浑浊的米酒,抹了把嘴,骂骂咧咧。
“谁说不是!南边水涨得邪乎!漂耗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另一个精瘦的汉子接口道,声音里带着后怕,“听说昨儿个又有条大船在楚州闸那边撞沉了!货全泡了汤!”
“楚州闸?”络腮胡汉子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老哥几个知道不?那闸口库房……嘿嘿……水可深着呢!漂耗?漂耗算个屁!大头都在……”
他话未说完,被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那汉子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目光掠过周砚白沉静的侧影时,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更加严厉地瞪了络腮胡一眼:“闭嘴!灌了几口黄汤就满嘴胡吣!不要命了!”
络腮胡汉子被瞪得缩了缩脖子,悻悻地闭了嘴,端起酒碗又灌了一大口。
但沈惊澜涣散的耳朵,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抓住了那几个破碎的字眼!
楚州闸!
漂耗!
库房!
水可深着呢!
这几个冰冷的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被恐惧冻结的识海之上!瞬间与账簿上那行“实耗十七斤……余四十斤……折银三十二两……入陈记暗账……”的蝇头朱批!与那截烙印着陈记徽记的腐烂丝束残骸!轰然重叠!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在她胸腔深处疯狂冲撞!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锐痛!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那只被药膏裹死的左手猛地向内一蜷!指甲隔着厚厚的白布狠狠抠进掌心尚未愈合的嫩肉!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也带来一种……仿佛被强行唤醒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悸动!
“客官!您的清茶!”跑堂伙计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一只粗陶茶壶,冒着微弱的白色热气,被放在了油腻的桌面上。劣质茶叶的焦糊香气混合着水汽,瞬间弥漫开来。
周砚白并未看那茶壶。他依旧侧对着窗外,目光沉静地落在雨幕中的河道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冰冷的窗棂边缘,指尖沾染着窗外飘入的、带着河水腥气的雨丝。
也就在那跑堂伙计放下茶壶,转身挤入人群的瞬间!
窗外!河道对岸!那座挂着“桂雨坊”招牌的木楼!紧闭的乌漆大门!
“吱呀——!”
一声悠长、滞涩、带着岁月锈蚀感的门轴转动声!清晰地穿透了淅沥的雨幕和堂内的喧嚣!
大门!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门内!光线昏暗!
一个穿着靛蓝粗布短褂、身形矮壮、肩上搭着一条油腻汗巾的汉子!正费力地拖拽着一个沉重的、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方形木箱!从门内阴影里挪了出来!那箱子显然极其沉重,汉子拖得异常吃力,油布包裹的边缘在湿滑的青石门槛上磕碰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咚”响!
也就在那箱子被拖过门槛的瞬间!
包裹箱子的油布一角!似乎因方才的磕碰!极其轻微地!向上!掀!起!了!一!角!
露出了箱子一角!那深褐色、纹理细密的木质!
以及!木质边缘!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如同用最粗糙的刻刀深深烙印上去的!
墨!绿!色!
如同粗糙古玉雕琢而成的!
古!拙!鼎!炉!印!记!
陈!记!
那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腐朽!如同墓穴陪葬品般的!
死!亡!光!泽!
“呃——!”
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被毒蛇咬中般的抽气!猛地从沈惊澜紧咬的齿关间挤出!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擂中!剧烈地一晃!眼前瞬间一片血红!那只死死抠着窗框的右手!指甲瞬间在湿滑的木头上崩裂!带出淋漓的血肉!
巨大的恐惧!如同开闸的冰河!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陈记!
桂雨坊!
那沉重的箱子!
那冰冷的鼎炉印记!
哥!
那金黄油亮!甜香扑鼻的桂花糕!
那少年温暖宠溺的笑容!
火光!冲天的火光!撕心裂肺的“走——!!!”
所有被强行冰封的记忆!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彻底!炸!得!粉!碎!
周砚白搭在窗棂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向!内!蜷!缩!了!一!下!
如同拈起了一枚无形的棋子。
他缓缓转过头。
温润如玉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玉瞳孔,平静地、清晰地,映出了沈惊澜那张因巨大恐惧与剧痛而彻底扭曲、苍白如鬼的脸。
以及她眼底深处,那如同深渊般张开的、无法言喻的……
惊!骇!与!绝!望!
窗外,雨声淅沥。
堂内,喧嚣依旧。
劣质茶叶的焦糊香气,混合着油腻食物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鼻端。
而她喉咙深处,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冰冷的……铁锈般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