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药炉倾·故人烬
暴风！一股裹挟着血腥与劣酒气息的腥风！
陆九渊那只沾满药汁与鲜血的手！如同崩塌的山岳！裹挟着毁灭一切的狂暴与绝望！撕裂了粘稠的空气！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落！
目标！
正是沈惊澜那只死死抠抓着他手背、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浮木的左手！
“住手——！！！”
一声清冽、如冰面乍破的断喝！比陆九渊劈落的掌风更快！
是周砚白！
那道立于榻侧、月白素净的身影！在陆九渊巨掌带起的腥风压向沈惊澜寸厘的千钧一发之际！如同被无形的弓弦爆射而出！袍袖翻飞卷起冰冷的气流！他那只始终虚悬在沈惊澜左手上方寸许、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化为最迅捷的屏障！并非格挡！而是以指尖为锋！行云流水般在陆九渊劈落手腕的“内关”穴处！闪电般一拂、一刺！
动作轻柔如柳拂风！指端凝聚的却是穿透铁甲的寒冰劲力！
“嗤！”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银针刺透锦帛的轻响！
陆九渊那足以劈裂山石的狂暴臂膀！如同被瞬间注入了万载玄冰！巨大的冲势骤然凝滞在半空！沛然的力量被强行锁死在臂膀之内！手腕以上整条手臂筋肉贲张如同要爆裂开来！血管根根凸起虬结！一股冰冷刺骨、深入骨髓的酸麻剧痛如同亿万冰针瞬间贯通整条经脉！让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中了定身邪术般僵死！
那劈落的巨掌！距离沈惊澜那只死死抠抓着他、微微颤抖的左手！仅有毫厘！狂暴的掌风甚至撩动了她裹手的素白丝帕边缘！吹散了几缕粘在她额角血迹上的凌乱发丝！
僵死！
时间仿佛被这冰冷的劲力冻结！陆九渊僵直的手臂悬停在半空！巨掌的阴影笼罩着沈惊澜无力瘫软的身体！他赤红如血的双目死死瞪着自己被钉死的手腕！眼中燃烧的暴怒与疯狂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化为一片凝固的、难以置信的惊骇！喉咙里爆发出被强行扼在深处的、不成声的“嗬嗬”气流！
“周！砚！白——！！”一声如同被碾碎五脏的咆哮终于挣脱束缚！每个字都裹着血淋淋的恨意和滔天狂怒！“你他妈——”
“你想让她死吗？”周砚白的声音如同最冰冷的寒铁，每一个字都淬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那阻止陆九渊的手并未收回，指尖依旧精准地顶在“内关”穴深处！目光如同穿透皮肉骨骼的利刃，直刺陆九渊那双惊怒狂乱的瞳孔！“你这一掌下去，药力逆冲，她五脏立焚！这就是你对当年他舍命救下的妹妹所做之事？！”
“他”！
“舍命救下的妹妹”！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钉子！狠狠凿入陆九渊被冰封的狂怒之墙！
如同被九天劫雷劈中天灵！陆九渊僵死的身躯猛地剧震！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周砚白的话！像一把最锋锐冷酷的冰锥！狠狠撬开了他试图用十年时光封存的、那场焚天业火的血色记忆！
火光！冲天！舔舐着沈府巍峨门楣的精美斗拱！吞噬着雕花的窗棂与描金的屏风！浓烟如翻滚的墨海！遮天蔽日！木材在炽焰中爆裂！房梁倾塌！瓦砾如同燃烧的陨石砸落！
沈屹川！那个如同青松挺拔的背影！在火浪翻滚的厅堂中死死顶住一根即将砸落的焦黑梁木！那根粗大沉重的巨梁一端烈焰熊熊！另一端压向地上几个哭嚎蜷缩的、年幼的婢女仆役！他的双臂虬筋暴起！肌肉撕裂般的颤抖！靴子深陷在灼热滚烫的灰烬里！发出皮肉焦糊的微臭！
“小澜！走——！别管我！！去前院！快——！”他嘶哑的咆哮穿透爆裂的火焰与浓烟！死死钉在楼梯口那个穿着鹅黄襦裙、已被浓烟呛得撕心裂肺般咳嗽、满脸泪痕狼藉的少女身上！那张与他几分相似的、苍白惊惶的脸上！
而楼梯下！那片被火浪隔绝的院子！陆九渊！那个如同蛮牛般的魁梧身影！正挥舞着一柄从灶房抢来的、沉重的生铁门栓！如同一头陷入绝境的巨兽！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砸打着面前那堵被烈焰封死、扭曲变形几乎烧红的雕花铁门！火星随着每一次重击如同赤色的毒蛇般四溅飞射！巨大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夜空！每一击都裹挟着血肉迸开的闷响与骨骼断裂的呻吟！他赤裸的双臂上！燎泡叠着烧焦翻卷的皮肉！露出深红的血肉！每一次挥动门栓都带起一串粘稠的鲜血飞散！他的脸被烟熏火燎得一片乌黑焦糊！唯有一双被火光映得赤金般的眼睛！像地狱归来的凶神！死死盯着那扇阻隔着生与死的炼狱之门！
**“陆九——！！”
沈屹川声嘶力竭！如同垂死的雄狮对着断崖咆哮！他那撑着巨梁的双臂几乎弯曲到了极限！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般的“咯吱”声！喷溅的鲜血混合着额头的冷汗在灼热的空气里迅速干涸！“带她走——！！别回头！！走啊——！！！”
那一声仿佛用尽了毕生精血的咆哮！如同惊雷！狠狠炸裂在陆九渊被火焰烧灼的耳膜深处！轰得他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悲恸和男人的尊严让他目眦欲裂！他几乎要放弃那扇该死的门！回头去接应那个独自撑起死亡绝境的兄弟！
可就在他身形将转未转的刹那！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大脆响！
那根沈屹川以命相撑的巨梁！终于支撑不住千钧重压和烈火的焚烧！骤然从中断裂！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前半截梁柱！如同倒塌的擎天巨塔！裹挟着焚灭一切的绝望！
轰然砸落！！！
“啊——！！！！”
一声撕心裂肺、混杂着极致痛苦与灵魂被生生撕裂的尖锐悲鸣！猛地从陆九渊喉咙深处炸响！如同被困在冰层下的暴龙终于挣破束缚！他被冰封的手臂在巨大的悲恸冲击下猛地一挣！体内冰针贯穿般的剧痛被强行压制！一股混杂着血泪与暴戾的巨力轰然迸发！竟硬生生将周砚白那蕴含冰寒内力的指尖猛地震开！
“呃！”周砚白闷哼一声！指尖传来的巨大反震之力让他手腕微麻！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滑退半步！月白袍袖翻飞！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惊愕！但下一刻！那股惊愕便被一种更深的、仿佛早已料到的冰冷寒芒取代！
陆九渊如同挣脱了万年玄冰枷锁的洪荒巨兽！双目赤红如欲滴血！眼白瞬间被血丝布满！那张被络腮胡和炭灰血污覆盖的方脸上，肌肉疯狂扭曲虬结！额角脖颈的青筋如同巨蟒般暴突！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足以焚尽一切的暴戾气息！他不再看周砚白！不再看沈惊澜！甚至不看他那只还在淌血的小腿！那根刚刚被强行震开的手臂！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玉石俱焚般的毁灭意志！不再劈向沈惊澜！而是如同失控的万斤铁锤！狠狠——
砸向他身侧那张堆满了瓶瓶罐罐、摆着尚有余温红泥小炉的！紫檀木小几！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
巨拳！裹挟着陆九渊毕生的狂暴力量！如同陨石坠地！狠狠砸在紫檀小几那厚实坚硬的台面之上！
咔嚓！
小几那足以承千钧的坚硬紫檀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应声碎裂！无数尖锐的、迸射开来的紫檀木碎屑如同万千淬毒的利矢！混合着被巨力震飞、如同倾盆暴雨般泼洒的药瓶、瓷罐、滚烫的炭炉、冒着热气的茶壶！
劈头盖脸！遮天蔽日！
炸向——
近在咫尺！避无可避！
被周砚白强行挡在身后！依旧瘫软在榻上！双目紧闭！气息奄奄的！
沈！惊！澜！
“澜儿——！！”
一声绝望到撕心裂肺的嘶吼！来自刚刚闻声破门而入、踉跄扑向暖阁门口的沈相！他那张布满泪痕、惊骇欲绝的老脸上！清晰的倒映着那如同毁灭地狱般炸开的——
万千利矢碎屑！滚烫药汁！灼热火炭！旋转飞舞的紫檀残片！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混合着无法形容的巨响！将整片空间化作了狂暴的死亡风暴旋涡！
致命的威胁！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病榻上的沈惊澜彻底吞噬！
就在那裹挟着死亡风暴的碎片洪流！堪堪触及沈惊澜毫无遮拦的苍白面颊前一瞬！
一道靛青色的身影！如同移形换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病榻之前！
是萧韫！
他竟不知何时也已身处暖阁之内！靛青色的常袍在气流激荡中纹丝不动！那张清俊无双的脸庞上一片冰封的沉静！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陡然划过一丝极其幽微、如同万载寒冰碎裂般的冷芒！
他并未拔剑！也未格挡！
那只一直垂于身侧、如玉雕琢般的手！以一种超越视觉极限的恐怖速度！骤然抬起！
食指！中指！并拢如剑！
无声无息！却又凝聚着足以斩断山河的极致冰寒与锋锐！
对着那泼天盖地、挟着毁灭之势袭来的——
死亡风暴核心！
直刺！
指端并无实质锋芒！却在刺出的刹那！前方的空气骤然被压缩！凝结！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的、狭长锋锐的——真空冰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拉长、扭曲！
那万千迸射的锋利碎屑！泼洒的滚烫药汁！飞溅的灼热炭火！撕裂空气的紫檀残片！
在触及那道无形无质、却锋利至极的真空冰刃锋口的瞬间！
如同撞上了宇宙间最坚不可摧的冰峰！
“嗡——！”
一声奇异的、震撼灵魂的、如同亿万琉璃同时震颤的低沉嗡鸣！
那足以将沈惊澜撕成碎片的死亡风暴！
竟被这道后发先至的真空冰刃！生生！从中！一劈！为二！
刺向沈惊澜面门的碎片轨迹骤然偏转！灼烫的药汁如撞上无形的壁垒四散飞溅！燃烧的炭火无声湮灭成灰！坚硬的紫檀残片如同脆弱的薄冰撞上玄铁！瞬间被那道狭长真空冰刃的无匹锋锐气劲彻底粉碎！化为齑粉！
一道清晰、冰冷、致命的真空轨迹！如同神明裁断生死的线！硬生生在沈惊澜身前撕裂了死亡风暴！
狂暴肆虐的劲气与毁灭的碎片在她两侧轰然爆发！狠狠撞在暖阁两侧坚硬的承重楠木立柱与墙壁之上！
砰！轰隆！哗啦！
立柱剧震！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墙壁上悬挂的几幅字画瞬间被撕裂成万千碎片！名贵的瓷器摆件如同泡沫般爆开！沉闷的撞击声、器物炸碎声、琉璃灯盏坠地碎裂声！如同末日交响！
温暖的暖阁！瞬间化为风暴过境、一片狼藉的人间地狱！
也就在风暴被冰刃强行劈开、劲气爆发撕碎周遭一切的同一刹那！
那一道劈开风暴的真空冰刃轨迹尽头！
一道被强横气劲裹挟着、速度丝毫不减的、边缘异常锋利如同断刃的紫檀木残片！
在被冰刃切割、轨迹偏转之后！
无声无息地！如同地狱射出的、最毒辣阴狠的冷箭！
直射！向！
风暴爆发的混乱气流中心！那唯一巍然不动、靛青袍袖翻飞的——摄政王萧韫！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