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四分局二楼的会议室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湿衣服的潮气和一夜鏖战后的疲惫气息。
长条会议桌磨光的漆面映照着几张同样布满倦容的脸。分局党委成员、各科科长、以及几个核心派出所的所长围桌而坐,气氛凝重。梁兴邦局长坐在主位,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他端起印着红五星的搪瓷缸,又灌了一大口浓茶,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刚换上一身半干、略显宽大旧警服的林默身上。
“同志们,昨夜这场几十年不遇的暴雨,是对我们东四分局的一次大考!” 梁兴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城西皇城墙根的重大险情,惊心动魄!林默同志临危受命,带领一队、二队以及支援的民兵同志们,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与时间赛跑,与洪水搏斗,成功将一百二十七名群众安全转移,避免了重大人员伤亡!这充分体现了我们公安队伍在关键时刻拉得出、冲得上、打得赢的过硬作风!市局王局长对此给予了高度肯定!”
梁兴邦顿了顿,目光饱含赞许地看向林默:“林默同志,具体的情况,请你向大家通报,并对后续工作提出部署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身上。他脸色依旧带着疲惫的苍白,嘴唇有些干裂,但眼神锐利如初。他没有拿稿子,面前的笔记本上只有几行潦草的关键词。他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城区地图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指挥棒。
“梁局,各位同志。” 林默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沉稳。指挥棒精准地点在地图上那个被红圈重重标记的区域——什刹海工地。
“险情发生在凌晨两点四十分左右。老皇城墙根因长期雨水浸泡,土质酥松,在昨夜特大暴雨持续冲击下,于工地与棚户区结合部,形成了一道长约八米、宽处近半米的纵向裂缝。” 指挥棒沿着裂缝走向划过,动作稳定有力。
“当时情况万分危急:裂缝上方城墙土石松动,不断有泥块滚落;裂缝下方,因工地排水不畅形成的深达齐腰的积水,正疯狂倒灌入裂缝,冲刷掏空地基;而裂缝正下方,是建筑合作社的临时工棚和一片历史遗留的低矮棚户区,居住着二十七户、共一百二十七名群众,多为老人、妇女和儿童。一旦城墙根发生垮塌,后果不堪设想!”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林默沙哑而坚定的声音在回响。他简要描述了抢险过程:
“二队同志在齐腰深的积水中,挨家挨户强行敲门动员,对个别固执老人采取必要措施带离。整个过程耗时一小时二十分钟,最终确保所有人员无一遗漏,安全转移至前门大街大车店库房临时安置点。” 他的语气没有渲染,却让在座者都能想象到当时水中的混乱与紧迫。
“一队同志冒着上方随时可能塌方的危险,在民兵支援下,用草袋近千个,在裂缝下方垒起了一道近两米高的临时挡水墙,有效减缓了积水倒灌冲刷地基的速度。”
“还有分局仅有的三架人力龙骨水车全部投入,由老张同志带领干警和附近街坊青壮轮班上阵,持续摇动排水近四小时,累计排出积水难以精确统计,但有效降低了险情区域水位,为后续处置赢得了宝贵时间。”
“天亮后,区人武部增援的民兵和沙袋已到位,正在对挡水墙进行加固加高。市建设局派出的两名工程师也已抵达现场,正在对裂缝进行详细勘察评估,预计中午前能拿出初步加固方案。”
林默放下指挥棒,回到座位,目光扫过众人:“目前,险情区域已基本稳定,无人员伤亡。但隐患远未消除,后续工作极其繁重。” 他翻开笔记本,条理清晰地开始部署:
“第一,险情后续处置与安置保障,由我牵头负责。”
“协调建设局工程师,务必在今天内拿出科学、可行的城墙根加固方案,并监督施工质量。此项工作,技术股派专人全程跟进协助。”
“临时安置点保障:治安科豆爱国同志,” 林默的目光投向坐在下首的豆爱国,“你负责协调街道办、区救济分会,确保安置群众的基本口粮、饮水供应到位。联系区卫生所,派医生进行巡诊,预防疫病。同时,加强安置点及周边治安巡逻,防止发生盗窃、哄抢或纠纷。”
“棚户区危房排查与善后:与街道办、房管所联合,对棚户区所有房屋进行安全鉴定。确认无法居住的危房,登记造册,研究后续是原地重建还是异地安置方案。此项工作由治安股配合户籍股完成。”
豆爱国立刻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神情专注地点头:“明白!”
“第二,全区范围灾情排查与治安防控,梁局坐镇指挥,各科、所按辖区落实。”
“第三,生产生活秩序恢复与卫生防疫。”
“协调工商部门,督促辖区内商铺、合作社尽快恢复营业,保障粮油、副食品、日用品供应。对受灾严重的工商户,了解困难,上报区里争取政策扶持。”
“工厂、企业安全复工检查:特别是轧钢厂等重点单位,保卫科要协助厂方,对厂房、设备、电路等进行全面安全检查,确保符合安全生产条件后方可复工。此项工作,由何雨柱同志负责协调厂方保卫部门。” 林默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外,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轧钢厂的方向。
林默的部署条理分明,重点突出,每一项都指向灾后最紧迫的问题。
他最后总结道:“同志们,雨虽然停了,但我们的战斗才刚刚进入更复杂、更艰巨的阶段!这关系到千家万户的生命财产安全,关系到社会秩序的稳定!我们要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克服疲劳,坚守岗位,把党和政府的关怀落到实处,全力保障人民群众安全度过灾情,尽快恢复生产生活秩序!各股、所负责人,有没有问题?”
“没有!”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沉而坚定的回应。
梁兴邦局长满意地点点头,他站起身,做了总结发言:“林默同志的部署非常全面、具体、及时!我完全同意!他强调的隐患排查、治安防控、卫生防疫,都是当前的重中之重!各科、所必须立刻行动起来,不打折扣地执行!
分局党委就是大家的坚强后盾!在有限范围内要人给人,要物给物!同时,要注意关心爱护我们连续奋战的干警,安排好轮休,保证战斗力!散会后,各负责人立刻落实!林默同志留一下。”
众人纷纷起身,带着沉重的任务和紧迫感快步离开会议室。豆爱国在经过林默身边时,低声快速说了一句:“林局,安置点那边我马上去。” 林默微微颔首。
会议室里只剩下梁兴邦和林默。
梁兴邦走到林默身边,看着这位得力副手布满血丝却依旧坚毅的眼睛,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关切:“林默啊,部署得很好。但你这身体……还能撑得住吗?后续压力也不小。”
林默挺直了背脊,声音虽沙哑却不容置疑:“梁局放心,撑得住。城墙根加固是大事,我必须盯着。安置点那边有爱国协调,我放心。”
梁兴邦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只是道:“好!注意安全,注意身体。需要分局协调什么,随时跟我说。去吧。”
林默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那顶湿气未散的旧警帽,向梁兴邦敬了个礼,转身大步走出了会议室。走廊里,各科室已经忙碌起来,电话铃声、急促的脚步声、布置任务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