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杖顿地的刹那，乱葬岗上的雾气猛地翻涌起来，灰色的雾霭中钻出数道青黑色的影子，细看竟是些缺胳膊断腿的行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朝着凌辰围拢过来。这些行尸身上裹着陈旧的寿衣，指甲泛着青黑，显然是被尸气养了多年的“老货”。
“凌辰！”苏沐月的声音从西边土坡传来，带着几分急促。凌辰抬眼望去，只见她正被两个铁甲尸将缠住，剑光在尸气中穿梭，裙摆已被尸血染得发黑——显然西阵眼虽破，她却没能脱身。
“急什么？”尸王站在南边土坡上，黑袍被雾气吹得猎猎作响，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骨杖上的骷髅头，“等我收了玄鸟令牌，再让你们这对小鸳鸯做个伴。”他手腕一翻，骨杖顶端的骷髅头突然睁开眼，两道黑气射向凌辰脚下的土地。
“轰隆！”
地面炸开个丈许宽的土坑，坑底爬满了白色的尸虫，密密麻麻地往凌辰脚边涌。这些尸虫专啃修士的灵气，爬过的地方连草屑都被啃得精光，显然是阴尸门炼来破玄力的邪物。
凌辰脚尖一点，身形往后掠出三丈，避开尸虫的同时握紧玄鸟令牌。方才破东阵眼时令牌耗了些灵气，此刻掌心的温凉里透着丝微弱的震颤，像是在感知危险。他将玄力往令牌里猛灌，低喝一声：“玄鸟，出！”
令牌表面的金纹骤然亮起，那只巴掌大的金鸟再次扑棱着翅膀飞出，只是这次羽翼上的金光淡了些，啄向尸虫时也没了先前的烈焰，只激起片细碎的金芒。尸虫被金芒扫中，虽化作了黑灰，却比之前慢了半分。
“灵气快耗光了？”尸王看得真切，脸上勾起抹狞笑，“小娃娃，你以为藏灵窟里的金纹蓝心草是那么好吸收的？那草里的灵气是‘引子’，早就把你和令牌绑在了一起——你耗灵气，它也耗；你死了，它就是块废铜！”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凌辰心头。难怪刚才破阵时总觉得玄力流转滞涩，原来令牌和自己的灵气早已相连。他正想凝神稳住玄力，身后突然传来风声，回头一看，竟是之前那具断了膝盖的尸将爬了过来，青铜刀带着腥气劈向他的后心！
这尸将没了膝盖，却以手为足在地上爬，速度竟比先前更快，指缝里还淌着墨绿色的尸液，显然是被尸王用邪术催了凶性。凌辰仓促间回剑格挡，“当”的一声脆响，青岚剑被震得嗡嗡作响，掌心竟麻得握不住剑柄——尸将的力气竟比之前大了数倍！
“嗬！”尸将嘶吼着探出手，青黑色的指甲往凌辰面门抓来。指甲缝里的尸液滴在地上，“滋滋”腐蚀出小坑。凌辰侧身躲开，却被尸将另一只手抓住了衣袖，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布料往皮肉里钻，像是有无数冰针在扎经脉。
“凌辰！”苏沐月急得声音发颤，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上，剑气陡然暴涨数尺，逼退身前的铁甲尸将，转身就往凌辰这边冲。可她刚跑出两步，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数根黑色的尸藤窜出来缠住她的脚踝，硬生生将她拽回了原地。
“想走？”尸王冷笑一声，骨杖往西边一指，“给我看好她！等我拿了令牌，再慢慢炮制这小丫头。”
缠住苏沐月的尸藤突然收紧，尖刺扎进她的脚踝，墨绿色的汁液顺着伤口往里渗。苏沐月疼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却仍咬着牙挥剑砍向尸藤，剑光里竟带了丝血色——她竟是在硬拼！
凌辰看在眼里，心头像被火燎似的疼。他猛地运起玄力，左肩往尸将胸口撞去，同时右手攥拳，将仅剩的玄力聚在拳心，狠狠砸向尸将的天灵盖！
“砰！”
拳头上裹着淡淡的雷光，砸在尸将头上的瞬间，雷光炸开，尸将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似的崩碎，黑色的尸血溅了凌辰满身。可那尸将的手仍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尸液顺着布料往他胳膊上爬，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发青。
“找死！”凌辰低骂一声，反手拔剑斩断衣袖，刚想脱身，却见尸王已提着骨杖冲到近前，杖头的骷髅头张开嘴，喷出股黑色的尸气，直扑他的面门。
这尸气比之前影尸的蚀影术更阴邪，还没靠近就闻到股刺鼻的腐臭味，凌辰只觉眼前发黑，玄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他下意识将玄鸟令牌挡在身前，令牌上的金鸟突然扑上去，用翅膀扇向尸气。
“叽叽！”
金鸟的翅膀撞上尸气，竟被腐蚀得冒起黑烟，哀鸣一声跌回令牌上。令牌上的金纹瞬间暗了大半，连带着凌辰都觉得胸口一闷，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没用的！”尸王笑得更得意了，“这是我用百具修士尸体炼的‘化灵尸气’，专克你这玄鸟灵火！今天你就是插翅也难飞！”他手腕一翻，骨杖往凌辰心口戳来，杖头的骷髅头咬得咯咯作响，显然是想一击取命。
凌辰瞳孔骤缩，下意识往后退，却被脚下的尸虫绊了个趔趄。眼看骨杖就要戳中胸口，他突然摸到怀里的一样东西——是苏婆婆给的那三枚铜钱！
之前苏婆婆用铜钱摆“镇”字挡过影尸，这铜钱里定有灵力！凌辰想也没想，摸出铜钱就往骨杖上扔。三枚铜钱在空中转了个圈，突然亮起红光，竟在骨杖前组成个小小的阵图，硬生生将骨杖挡在了半空。
“嗯？”尸王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鬼手’的铜钱阵？那老婆子也来了？”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凌辰突然瞥见北边土坡——之前用替身符引来的影子还在和北阵眼的尸将缠斗，虽已被尸将砍得半透明，却仍在硬撑。而北阵眼的陶罐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身影，正用拐杖往陶罐上敲——是苏婆婆！
她竟是偷偷绕到了北阵眼！
苏婆婆显然也看到了凌辰，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假眼闪了闪。凌辰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她要破北阵眼！
“拖延时间！”凌辰在心里喊了一声，猛地扑向尸王，用身体撞向他的胳膊。尸王没料到他会拼命，被撞得踉跄了两步，骨杖戳偏了方向，戳在凌辰的肩膀上。
“噗！”
骨杖上的尖刺扎进肩膀，一股阴寒的灵气顺着伤口往里钻，凌辰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抓住尸王的胳膊不放：“苏婆婆！快！”
“来了！”苏婆婆的声音从北边传来，她举起拐杖，将玄力聚在杖头，狠狠砸向北阵眼的陶罐。陶罐“咔嚓”一声裂开，里面的尸气涌出来，却被苏婆婆扔出的铜钱阵挡了回去。
“三个阵眼破了两个！”苏沐月也看出了转机，她忍着脚踝的剧痛，将精血再次喷在剑上，剑气裹着血色劈向尸藤，“凌辰！再加把劲！”
尸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气得暴跳如雷：“老虔婆！敢坏我的事！”他猛地挣开凌辰的手，骨杖往后一扫，一道黑气射向苏婆婆。
苏婆婆年事已高，刚破完阵眼本就耗了不少灵气，哪里躲得开这道黑气？眼看黑气就要射中她，凌辰突然将玄鸟令牌往空中一抛，嘶吼道：“玄鸟！护她！”
令牌在空中转了个圈，金鸟再次飞出，这次它没有扑向黑气，而是用身体挡在了苏婆婆面前。黑气撞在金鸟身上，金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身体瞬间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金光融入了令牌中。
“玄鸟！”凌辰目眦欲裂。
苏婆婆却抓住了机会，她将拐杖往地上一顿，铜钱阵突然扩大，将北阵眼的尸气彻底困住，然后转身就往凌辰这边跑：“凌小友！令牌！”
尸王被彻底激怒了，他放弃了苏婆婆，转身扑向凌辰，骨杖往他头顶劈来：“小杂种！我先杀了你！”
凌辰此刻肩膀剧痛，玄力也所剩无几，根本躲不开这一杖。他闭上眼，心想这下怕是真要栽了，却突然听到“叮”的一声脆响——是玄鸟令牌落在了他的掌心。
令牌落在掌心的瞬间，突然变得滚烫，之前融入令牌的金鸟金光竟重新亮起，而且比之前更盛！凌辰能感觉到一股磅礴的灵气顺着令牌涌入体内，肩膀的剧痛瞬间减轻了大半，甚至连被尸液腐蚀的皮肤都开始发痒，像是在愈合。
“这是……”凌辰又惊又喜。
“是玄鸟认主了！”苏婆婆的声音带着激动，“它刚才不是消散了，是在令牌里结了灵核！现在它和你彻底心意相通了！”
话音未落，掌心的令牌突然飞起，金鸟再次展开双翅，只是这次它不再是巴掌大，而是化作了翼展数丈的金色大鸟，羽翼上的金芒亮得刺眼，盘旋在乱葬岗上空，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
啼声过后，金鸟俯冲而下，翅膀扇出的金风扫向四周的行尸。那些行尸被金风一吹，瞬间化作了黑灰，连尸虫都被烧得干干净净。缠住苏沐月的尸藤也在金风中枯萎，她趁机挣脱束缚，跑到凌辰身边。
“这……这不可能！”尸王看着空中的金鸟，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的得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玄鸟怎么可能结灵核？它明明只是块令牌！”
“你懂什么。”苏婆婆拄着拐杖走到凌辰身边，喘着气道，“玄鸟令牌本就是上古灵物，需得遇上个真心待它的主，才能激活灵核。你这种用活人炼尸的邪物，自然不懂。”
凌辰握紧掌心的令牌，能清晰地感觉到金鸟传递来的情绪——不是之前的警惕，而是亲昵和信任。他抬头看向空中的金鸟，低声道：“帮我收拾他。”
金鸟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啼鸣一声，翅膀扇动着扑向尸王。尸王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被金鸟用爪子抓住了后颈，硬生生拽回了原地。
“饶命！小友饶命！”尸王这下是真怕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我错了！我不该抢令牌！我不该炼尸！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再也不敢了！”
凌辰看着他这副模样，想起之前被他害死的那些修士，又看了看苏沐月脚踝的伤口，眼神冷得像冰：“放了你？那些被你炼成尸的人，谁放了他们？”
他抬手对着金鸟点了点头。金鸟会意，松开爪子，翅膀猛地一扇，金色的烈焰裹着尸王烧了起来。尸王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烈焰中扭曲，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随着尸王死去，乱葬岗上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地上的黑灰上，竟生出了些细小的草芽。空中的金鸟盘旋了两圈，化作一道金光飞回令牌中，令牌缓缓落下，被凌辰接住。
“终于结束了。”苏沐月松了口气，脚踝的伤口还在疼，却没了之前的阴寒。
苏婆婆也抹了把汗，假眼的光柔和了些：“凌小友，恭喜你啊，玄鸟结了灵核，以后再没人能抢得走令牌了。”
凌辰摩挲着令牌，上面的金纹比之前更亮，还带着丝暖暖的温度。他看向苏婆婆，拱了拱手：“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谢什么。”苏婆婆摆了摆手，“倒是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黑鸦卫和阴尸门虽除了，可玄鸟令牌的事怕是还会传开，说不定还有别的势力来找麻烦。”
凌辰想了想，之前师父说过，青云山后山有个“藏经阁”，里面藏着不少上古秘闻，或许能找到关于玄鸟令牌的记载。他对苏婆婆和苏沐月道：“我想去青云山藏经阁看看，找找令牌的来历。”
“青云山？”苏婆婆点头，“那地方清静，倒是个好去处。不过你得小心，藏经阁里有你师父设的阵法，没他的信物进不去。”
“我有。”凌辰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是师父临走时给的，“师父说这玉佩能开藏经阁的门。”
“那就好。”苏婆婆笑了笑，“老婆子我就不跟你去了，黑鸦卫的残部还得清一清，免得再害人。凌小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凌辰拱手相送。
苏婆婆拄着拐杖转身往乱葬岗外走，青铜假肢踩在刚长出的草芽上，竟没伤到半分。凌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才转头看向苏沐月：“你脚踝的伤……”
“没事。”苏沐月晃了晃脚，“尸藤的毒被玄鸟的金风清干净了，就是皮外伤。我们现在就去青云山？”
“嗯。”凌辰点头，将令牌揣回怀里，“早去早回。”
两人并肩往乱葬岗外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凌辰握着苏沐月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心里突然安定了不少。
他知道，玄鸟令牌的秘密还没揭开，未来的路也未必好走，但只要身边有她，有这令牌，再大的危险，他都敢闯一闯。
远处的青云山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山顶的云雾像条白色的带子，温柔地裹着山尖。凌辰抬头望去，嘴角勾起抹浅笑——师父，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