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囚笼内部。
这里没有深海的幽暗,只有纯粹、冰冷、令人窒息的苍白。四壁、天花板、地板,全部由光滑如镜的白色合金铸造而成,反射着惨白无影灯的光芒,形成一个巨大而压抑的视觉牢笼。空气经过多重过滤,带着消毒水和低温金属的混合气味,恒定得没有一丝波动。唯一的声源,是连接在金属座椅扶手上、那个微型注射泵运行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柳眠被束缚在冰冷的座椅上。
特制的合金束缚带深深勒入她纤细的手腕、脚踝和脖颈,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刺目的红痕。她无力地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毫无血色的下巴和紧闭的、微微颤抖的眼睑。一根透明的软管从她手臂上的留置针延伸出来,连接着注射泵。泵内那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散发着诡异幽蓝色光芒的深紫色液体——代号“冥河低语”的强效吐真剂混合神经松弛剂——正以精确的速率,一点一滴地注入她的血管。
她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肌肉松弛,如同失去所有支撑的布偶,但神经末梢却在药物的冲击下剧烈震颤。细微的、无法自控的抽搐,如同电流般不时掠过她的指尖、脸颊、甚至眼睑。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和病号服的领口,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湿冷的光泽。
囚笼唯一的观察窗外,连接着一个狭小的控制隔间。隔间里,漆雕墨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幽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海渊”装甲早已卸下,只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没有任何遮蔽,每一寸线条都绷紧如岩石,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他的双眼,如同两口烧红的深井,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穿透单向观察玻璃,钉在柳眠那毫无生气的侧影上。倒计时的猩红数字在他瞳孔深处无声燃烧:**38:47:22**…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
他不能动。不能出声。甚至不能流露出任何一丝可能被监控捕捉到的情绪波动。因为就在柳眠座椅的正前方,那个被固定在支架上的、用旧报纸糊成的、歪歪扭扭的风筝下方,一个高精度的广角监控探头,正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它的镜头,如同隗枭那只无处不在的、充满恶毒戏谑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柳眠的每一丝痛苦,也等待着捕捉漆雕墨——如果他在这里——可能出现的任何失控瞬间。
隔间内的扬声器,清晰地播放着囚笼内部的微弱声响:柳眠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束缚带摩擦合金座椅的细微噪音,以及注射泵那催命的“嘶嘶”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注射泵的幽蓝色指示灯闪烁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滴”声。一个预设的注射周期完成。
几乎在同时!
柳眠的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她紧闭的眼睑剧烈颤抖起来,长长的睫毛如同风中残蝶般疯狂扑扇!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额角滚落!
“呃…啊…” 含糊不清的、带着巨大痛苦和混乱意识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嘴唇间溢出。
药物起效了!“冥河低语”开始侵蚀她的意识防线,将深埋的记忆和潜意识碎片,如同沉船残骸般强行拖拽到意识的表层!
观察窗后的漆雕墨,身体瞬间绷紧如拉到极限的弓弦!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他强迫自己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泄露着内心滔天的巨浪。
柳眠的头颅开始无意识地左右摆动,仿佛在抗拒着脑海中翻腾的恐怖景象。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破碎、模糊,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冷…好冷…爸爸…风筝…飞走了…线…线断了…” 童年的噩梦碎片首先浮现,与“风筝线”的意象纠缠在一起。
“…不是我…实验…事故…数据…被改了…我看过…原始记录…” 她似乎在呓语多年前那次被隗枭利用的心理创伤,声音充满了委屈和绝望。
“…隗…枭…眼睛…好冷…像…深海…” 提到隗枭的名字,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
突然!
她的呓语猛地转向一个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悸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强行撕开记忆的剧痛:
“佟…佟局…办公室…指纹…他…他碰过…那个…银色盒子!” 她断断续续地嘶喊,每一个字都如同浸血的冰锥,“在…在书柜…第二层…暗格!我…我看见了!他…他放进去的!就在…就在数据异常…那天晚上!”
佟烈!指纹!银色盒子(被摧毁的钥匙)!在办公室暗格!
这个信息,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印证了之前所有指向佟烈的物证!笔记本、热斑、信使的呓语…仿佛在柳眠的药物作用下,得到了来自受害者的“最终确认”!
观察隔间内,漆雕墨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柳眠在吐真剂作用下指认佟烈,那种冲击力,依旧足以摧毁任何残存的侥幸!背叛的毒牙,终于刺穿了最后的心防!
然而,柳眠的呓语并未停止!痛苦如同催化剂,让她脑海中的碎片更加狂暴地翻涌!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尖利、更加混乱,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挣扎:
“…不是…不是他…指纹…是…是复制的!生物…生物凝胶膜!…隗枭…逼我…拓印…佟局…水杯上的…指纹!” 她仿佛在与药物带来的幻觉搏斗,拼命想要说出真相,“假的…钥匙…也是假的!…陷阱!…给漆雕…的…陷阱!”
复制的指纹!生物凝胶膜!陷阱!
这个颠覆性的信息,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在漆雕墨被怒火焚烧的理智之上!指向佟烈的物证…是伪造的?!是隗枭利用柳眠拓印了佟烈的指纹,精心布置的嫁祸陷阱?!
“风筝线…风筝线…” 柳眠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微弱、极其飘忽,仿佛意识正在滑向更深层的混沌,“…线…没断…在…在…”
她艰难地喘息着,嘴唇翕动,似乎想说出一个至关重要的名字或地点。
“…在…佟…”
就在这最关键的字眼即将吐出的瞬间!
“嗡——!”
囚笼内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凄厉炸响!猩红的警示灯疯狂旋转闪烁!连接在柳眠身上的生命监护仪数值瞬间飙升到危险区域!心跳过速!血压骤升!神经电信号如同失控的野马!
“呃啊啊啊——!!!” 柳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她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在束缚带中疯狂地、剧烈地抽搐、弹跳!眼球在紧闭的眼睑下剧烈滚动,仿佛要凸出来!嘴角溢出混合着血丝的白沫!
药物反应失控!神经过载!隗枭远程操控了注射泵,加大了剂量,或者注入了某种诱导剂,瞬间将柳眠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小眠!” 漆雕墨再也无法维持那冰冷的伪装,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冲口而出!他猛地扑到观察窗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在座椅上痛苦抽搐的柳眠,拳头狠狠砸在坚硬的单向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几乎在他失控咆哮的同一瞬间!
囚笼内,柳眠座椅前方那个监控探头的红色光点,如同捕捉到猎物的毒蛇之眼,猛地锁定了他所在的观察隔间方向!虽然隔着单向玻璃无法看到内部,但那一声饱含痛苦与愤怒的“小眠”,以及拳头砸在玻璃上的震动,无疑暴露了他的存在!
“呵呵呵…” 一阵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恶毒和满足感的轻笑声,通过囚笼的扬声器,清晰地传遍了隔间。那是隗枭的声音!经过了变声处理,却依旧能感受到那刻骨的恨意和扭曲的快感。
“风筝线…果然还在啊,漆雕墨。” 隗枭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吐信,冰冷地缠绕上来,“听到自己心爱的妻子,亲口指认你最信任的导师…是什么感觉?嗯?”
“这份‘真相’…这份由她亲口说出的‘背叛’…这份绝望的滋味…是不是…比死亡更美妙?”
隗枭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漆雕墨的神经!他利用了柳眠!利用了吐真剂!他不仅要摧毁柳眠的身体,更要利用她破碎的意识,亲手在漆雕墨心中种下对佟烈最深的怀疑和仇恨!这比任何物理的酷刑都更加残忍!
“哦,对了,” 隗枭的声音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感谢你带来的‘钥匙’信号。佟烈的授权,真是…帮了大忙了。” 他似乎在暗示,漆雕墨利用佟烈授权调动资源进攻“寂静之渊”的行动,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现在…好好欣赏吧。欣赏她…如何在你面前…一寸寸…化为灰烬…” 隗枭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阴冷,“风筝线…这次…真的要断了…”
随着他的话音,囚笼内连接柳眠的注射泵,幽蓝色的指示灯瞬间转为刺目的猩红色!泵内剩余的、几乎半仓的深紫色“冥河低语”,开始以远超安全极限的速度,疯狂地注入柳眠的血管!
“呃——!!” 柳眠的惨嚎戛然而止!她的身体猛地挺直,如同被拉满的弓弦,随即剧烈地、无规则地痉挛起来!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青筋如同蚯蚓般在额角和脖颈处暴凸!生命监护仪上的曲线瞬间变成一片混乱的尖峰和低谷,警报声凄厉得如同垂死的哀鸣!
“不——!!!” 漆雕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目眦欲裂!他眼睁睁看着柳眠在药物的摧残下走向崩溃的边缘,而隗枭的嘲讽如同魔咒,将他钉在绝望的深渊!
就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柳眠那因剧烈痉挛而扭曲的嘴唇,在最后一次猛烈抽搐的间隙,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残存的本能,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几乎被惨嚎和警报声彻底淹没的音节:
“…线…线没断…在…在…**尉…尉迟…**”
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猛地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只有生命监护仪上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跳曲线,证明着她还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尉迟?!
尉迟锋?!
这个在极致痛苦和混乱中挤出的名字,如同最恐怖的惊雷,狠狠劈在漆雕墨濒临崩溃的神经之上!
风筝线…在尉迟锋那里?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