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靖律法虽是严苛,但无论再怎么严苛的律法下,黑市依旧存在。皇城共有三处地下黑市,这最出名的要数胡桃巷子后第三棵槐树下的——恶人黑市。
这黑市里做得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最常见也就是贩卖私盐和宫中拿出来的宝物,胆子大的会做些兵器生意,甚至还能在这儿买到打手和杀手。
就是通往恶人黑市的地道阴暗潮湿,不好走,加上入夏后天气潮热,总是传来一阵阵刺鼻的酸气。
夏清朗脖子上挂着香包,闻之觉着神清气爽:“眼下入夏人易乏力昏沉,多亏了祝姑娘这香包,若拿到市面上也定能买个好价钱。”
祝余被他逗笑,余光却落在一旁谢展身上,他没有将香包挂在身上,对昨日赠香包一事也没有任何表示,难不成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她心中有过担忧,也有一点点的庆幸。
三人从这地道走出,视野豁然开朗起来。这怎得叫黑市,灯火通明,该叫白市才对。就是来往的那些人都戴着面纱,亦或是穿着宽大的长袍,总而言之不露真容。
夏清朗眼花缭乱,他哪见过这场景,双手压着面具,走上前自个逛了起来。
二人缓步跟在他身后,祝余开口问起:“谢大人,听闻昨夜有人来劫刑部大狱?”
谢展颔首,语气却异常平静:“是射北望,他劫走了天狼帮的余孽罗棠。”
罗棠?在白石峰曾听老杨提起过,老帮主有个胞弟就在狱中,应该就是这个罗棠。只是,在皇城劫狱这事……
“大人是故意放他们走的?”她疑虑问。
谢展转过头,对她这一问表现得异常很感兴趣:“祝姑娘为何如此说?”
“一来刑部牢狱不是谁人都能轻易进出,那罗棠本就是朝廷要犯,更是守卫森严。二来,大人谈及此事神色轻松,不像是丢了要犯,更像是在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这四字仿佛又将祝余拉回过往的思绪之中。
或许同样是暑气正盛的一个夏日,那些画面不由自主一点点浮上脑海。
画面定格在岁安宫内桌案上的那碗冰糖莲子酥山。
姜祈年双手托腮盯着这盘酥山郁闷:“花娥,你说谢大人为何总对我客客气气的,不过是一碗酥山他都不愿收下。”
玉盘上的冰块就快化成水,花娥轻摇着扇,早就不如她刚入宫时拘谨的模样,甚至开始和她打趣道:“殿下,这男女之事,奴婢可不懂。要不,您去请教下宫里头有经验的嬷嬷?”
姜祈年双颊飞红,不知是暑气还是什么,说道:“我,我只当他是至交好友。”
花娥见她这样子,顺着说道:“好好好,那帝姬可想知道谢大人心中真实的想法吗?”
她抬眸:“如何?”
花娥这一副说书先生姿态,将那小扇往胸口那么一放道:“后宫妃嫔百人,王上为何偏偏宠爱萧王后。只因王后会使那欲擒故纵之术。”
“欲擒故纵……”姜祈年念过这四个字,“那该如何做?”
“帝姬眼下的问题在于对谢大人太过热情,奴婢听公公们说男人喜欢热情惊艳,更偏爱那清冷孤傲。今日起,帝姬只需冷淡他,不理睬他,装作对他失去兴趣就行。”
这公公们说的,能可信吗?
姜祈年嘴上虽说着不在意,可却把这欲擒故纵四字放在了心上。
而后几日,但凡在岁安宫遇到,还没等到谢展行礼,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一日三餐也竟可能和他错开,甚至连晚上他送的宫灯也一并全灭了。
直到第三日,也许是这欲擒故纵的方法起了效果,谢展竟真主动找她。
“公主,可是微臣近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他语气温和带着稍许委屈。
姜祈年本顺势想解释,可瞥见花娥的眼神,冷下语气道:“没有,只是,本公主对你不感兴趣了。”
谢展的眼中闪过什么,愣了愣还是恭敬行礼道:“既然公主不愿见我,微臣先行告退了。”
“等等!”姜祈年下意识抓住了那双手,他的手冷冰冰的就像他整个人一样,给人以一种不可靠近的距离感。
她早该知道这欲擒故纵本就无用,如今将这一切搞砸了。
姜祈年垂下头,指尖微微嵌入他的手心里,温声说道:“谢卿,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公主。我想要一个朋友,一个在宫中能相互依靠彼此信任的朋友。可以吗?”
少年的背影长久没有动,而后转过身,轻轻抽出手来,双眸温和带着笑意:“公主,微臣此生都会一直忠心于公主。”
她的思绪逐渐回来,原来忠心到头来一文不值。
而所谓的欲擒故纵,原来只是他惯用的把戏而已。
夏清朗在前头铺子停下来,似乎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盯着门口那牌子念出声来:“暗夜叉三两银子打断腿,十两银子打断根,一百两银子可要命……老谢,在这黑市做生意的都那么嚣张,完全没把咱南靖律法放在眼里啊!”
夏清朗这憨货,竟然完全没收声。这地方是恶人黑市,此话一出,杀意四面而来。
一些暗处的人忽而停下手中的活慢慢靠近。
暗夜叉里走了出来一壮汉,他拿起一把大刀,朝上面喷了一口酒,活脱脱像那刽子手。
他眉毛抖动着,眼神带着杀气道:“兄弟,敢在黑市谈律法?胆挺肥的啊,大家伙的,抓住这三个朝廷派来的走狗!”
“好汉我不是……”夏清朗摆着双手本想解释,可这刀哪里给人解释的机会。
刀剑铮铮,谢展这一剑救了他的小命,只是寡不敌众,眼下这个局势他们三人怕出不了黑市。
谢展丢过一把剑,朝夏清朗喊道:“分头走!”
“祝姑娘,我们走!”
本是没反应过来的祝余,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所惊扰。
那双手温热地握住她,带着少年的温和,却强有力地握紧她。像是一股暖流从手臂到头顶,头皮一阵麻,身体却不自主跟着他跑起来。
谢展,这难道也是你的欲擒故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