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迷局·毡房问故
安蕾娜娅的声音像一把从北疆雪原淬过的冰刀,划开了山口残留的死寂。
也平扶着阿依娜起身的动作猛地一顿,银铃在阿依娜腕间晃出细碎的光,映得少年泛红的眼角愈发透亮:“阿姐,父汗…父汗还在草原等我们回去。”他喉结滚动,攥着阿依娜的手不自觉收紧,像是要从姐姐温热的触感里,捞起对抗未知的勇气。
阿依娜望着安蕾娜娅,脖颈淡去的血纹又泛起极淡的青紫色,像被旧疾惊扰的影子:“蕾娜娅,你父汗派你来寻我?”
她望向山口外蜿蜒的雪原,仿佛能透过茫茫风雪,看见毡房上升起的炊烟,“当年我随二妈妈离开部落时,达延汗说…等草原上的格桑花铺满祭台,就接我回去主持祭典。”
安蕾娜娅那双 bronw 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犹如细针一般,手中的弯刀“呛啷”一声出鞘,然而,当她瞥见阿依娜腕间的平安符时,刀刃却猛地磕在了结冰的地面上:“汉人给的东西,你竟视为珍宝?父汗说你已被汉人迷惑,命我……命我将你带回受审!”她的目光冷冽地扫过赵婉宁姐妹,“还有你们,汉人探子,草原可容不下你们这些带着刀子的不速之客!”
雪貂从也平肩头跳上灯盏残骸,绿眸映着弯刀冷光:“小姑娘,你可知这灯盏里镇压的战魂残念,是当年瓦剌与中原结仇的根?你父汗要是真想护草原,该谢谢这些汉人,没让战魂血潮淹了你们的毡房!”它爪子挠挠烧焦的皮毛,想起方才被咒火燎烤的滋味,又蔫巴巴补上句,“当然…我们也没安好心就是了。”
赵婉宁软剑归鞘,指尖摩挲着剑柄缠的旧布——那是阿依娜教她染的北疆茜草色,此刻还沾着山口的血渍:“安姑娘,我们不是探子。阿依娜是我在中原…在中原认的姐姐,她救过婉怡的命,我们…我们想送她回草原。”
她望向阿依娜,姑娘垂落的青丝间,还别着中原集市买的木簪,“你父汗要是不信,这木簪、这平安符,都是证物。”
安蕾娜娅盯着平安符上赵婉宁幼时缝补的线头,耳尖悄悄发烫——她认出那是部落里“安达”(盟友)才会交换的信物针法。可父汗的命令像勒在脖颈的套马索,让她咬着牙别过脸:“汉人花招多,谁知道是不是拿些旧物骗人!”话虽狠,却默默把弯刀往鞘里推了推,刀刃与鞘口摩擦出极轻的“沙沙”声,像草原夜风掠过枯草。
也平突然想起什么,解开羊皮袄,露出内里用兽骨别着的旧毡布:“这是父汗给我的‘认路符’!上面的狼图腾,只有达延汗的亲兵才会刺!蕾娜娅,你看——”他手忙脚乱地展开毡布,兽骨别针却在颤抖中扎进指尖,血珠滴在狼图腾上,图腾竟泛出与银铃相似的符文光。
安蕾娜娅瞳孔骤缩,弯刀“当啷”坠地。她扑过去攥住毡布,指腹摩挲着狼图腾的纹路,那是父汗亲手刺的“护佑纹”,当年自己求了三天三夜,父汗都没肯给她刺。可眼前的汉人少年,竟把这宝贝随意别在羊皮袄里,让血渍弄脏了纹路。她又气又急,扬起的手却在看见也平泛红的眼角时,缓缓落回身侧:“你…你个笨蛋,父汗的护佑纹也敢用血糟蹋!”
阿依娜捂着嘴笑,脖颈血纹彻底淡成浅粉,像春日草原初绽的格桑花:“蕾娜娅,别凶也平。他是父汗最疼的小儿子,父汗说…把护佑纹刺在他袄里,等于是把半个草原的福气都揣在他怀里。”她看向赵婉宁,“婉宁,你教我写的‘和’字,我在毡房里刻了满满一墙。父汗说,汉人姑娘的字像草原上的驯鹿,看着温顺,却能在风雪里踩出活路。”
安蕾娜娅耳朵彻底烧红,却梗着脖子嚷嚷:“父汗才不是夸汉人!他是说汉人诡计多端,像驯鹿一样会绕路骗人!”可她望着阿依娜腕间平安符,望着赵婉宁姐妹沾着血却仍清亮的眼睛,攥着毡布的手慢慢松开,“父汗让我带你们回部落,不过…不过要是你们敢骗我,我就用套马索把你们拴在祭台柱子上!”
雪貂跳到安蕾娜娅肩头,用烧焦的尾巴扫她脸颊:“小丫头片子,套马索捆得住人,捆得住战魂残念吗?你父汗真要护草原,该让我们去祭台底下看看——当年战魂血潮爆发,祭台地宫里说不定还藏着解咒的法子!”它绿眸闪过狡黠,“当然,要是你们部落想把我们当祭品,那当我没说~”
安蕾娜娅拍开雪貂的尾巴,却偷偷把弯刀别在靴筒:“地宫里有父汗的亲兵守着,你们要是敢捣乱…不过…要是真能除了战魂残念,父汗说不定会赏我十匹好马!”她望着山口渐亮的天光,突然哼起北疆民谣,调子却带着中原小调的婉转,“阿依娜说汉人曲子好听,我…我才不是觉得好听,是…是想听听有没有探子暗号!”
赵婉宁姐妹相视而笑,赵婉怡掏出绣着格桑花的帕子,给阿依娜擦去额头薄汗:“安姑娘,等回了部落,你教我们骑最快的马,我们教你写最好看的字,好不好?”安蕾娜娅臊得跺脚,却把帕子往怀里一塞:“谁要你们教!不过…不过你们要是写得难看,我就用鞭子抽你们的手!”
也平把染血的毡布重新别好,银铃在阿依娜腕间晃出温暖的光。阿依娜望着晨光里的少年们,突然轻声说:“蕾娜娅,你知道吗?中原的雪和北疆的雪,落在身上都是凉的,但被人用体温焐着,就会慢慢化了,变成能浇花的水。”
安蕾娜娅别过脸,靴底碾碎脚边薄冰:“汉人花招真多…不过…不过这话说得还像点样子。”她偷瞥一眼阿依娜,又补充,“父汗要是问起来,就说你们是我抓的探子!等除了战魂残念,再放你们走…不过…不过要是你们敢跑,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们!”
雪地里,一行人慢慢往北疆部落的方向走。
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把中原与北疆的风雪,都踩在这一路深浅不一的脚印里。
雪貂趴在安蕾娜娅肩头,数着她发辫上的茜草绳,突然想起什么,在她耳边小声说:“小丫头,你帕子上的格桑花绣错啦,该是七瓣,你绣成八瓣了~”安蕾娜娅跳起来要抓它,却被阿依娜笑着拦住,山口的风裹着笑声,把战魂残念的阴影,吹得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