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太原城热得像蒸笼,连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李云龙抹了把脸上的汗,粗布褂子早已湿透,紧贴在背上。他推着堆满食材的独轮车,跟在聚仙楼老板身后,走向督军府后门。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
\"记住,进去后低头干活,别乱看。\"老板回头叮嘱,胖脸上油光发亮,\"太君们今天宴请大人物,出了岔子咱们都得掉脑袋!\"
李云龙点头哈腰,活像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厨子。他眼角余光扫过督军府围墙——三米多高的青砖上拉着铁丝网,拐角处还有机枪巢。两个日本兵正在后门抽烟,钢盔下露出张年轻得过分的脸。
\"良民证的出示!\"哨兵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喝道。
老板忙不迭递上证件,又塞过去两包老刀牌香烟。哨兵随便翻了翻车上的青菜和活鱼,挥手放行。李云龙弓着腰推车进门时,感觉哨兵的目光在自己后背上停留了几秒,不由得绷紧了肌肉。
厨房是个宽敞的四合院,已经忙得热火朝天。真正的聚仙楼厨师在案板前剁肉切菜,帮工们来回穿梭。李云龙把车停在角落,装作整理食材,实则暗中观察——东厢房是仓库,西边有个小门通向主楼,院里还有口水井。
\"新来的?过来杀鱼!\"一个满脸横肉的厨子喊道。
李云龙抄起菜刀,蹲在木盆边开始刮鳞。刀锋在鱼腹上灵巧地游走,就像他当年在特种部队练习匕首格斗时的动作。鱼血染红了盆里的水,倒映出他刻意低垂的眉眼。
\"听说今天来的是个大官?\"他状似随意地搭话。
厨子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华北方面军的宫野少将!前厅都戒严了,连茶水都要试毒...\"
正说着,院门突然被推开。几个日本军官大步走来,为首的佩着少将军衔,仁丹胡修得一丝不苟。李云龙心跳骤然加速——正是照片上的宫野道一!
\"料理的,快快的!\"宫野的副官用生硬的中文命令,\"将军喜欢生鱼片!\"
\"是!是!\"老板点头如捣蒜,转身就踹了李云龙一脚,\"听见没?赶紧片鱼!\"
李云龙低头称是,手起刀落间,一条鲤鱼已变成薄如蝉翼的鱼片。他趁机将藏在鱼鳃里的微型炸药取出,粘在托盘底部。这玩意儿是兵工厂特制的延时引爆装置,威力不大但声音惊人。
\"你的,送去!\"副官突然指向李云龙。
端着托盘穿过长廊时,李云龙默默记下每个拐角和哨位。主厅门口站着四个卫兵,搜身后才放他进去。厅内摆着张红木圆桌,宫野正和七八个军官推杯换盏,墙上挂着巨大的\"武运长久\"条幅。
\"将军,请用。\"李云龙学着酒保的姿势上菜,眼角余光扫过全场——窗户都是防弹的,门口有双岗,但通往厕所的侧廊没人把守。
宫野夹起片鱼肉,突然用日语问:\"你不是本地人?\"
李云龙心头一紧,保持着弯腰姿势:\"小的从保定来,投奔聚仙楼表哥...\"
\"保定?\"宫野眯起眼睛,\"那里的樱花很有名啊。\"
这是个陷阱!保定根本不产樱花。李云龙装作惶恐:\"将军见谅,小的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宫野似乎信了,挥手让他退下。李云龙退到门外时,后背已经湿透。他刚松口气,突然听见前院传来骚动和日语喊叫声!
\"暴露了!\"这个念头刚闪过,远处就传来一声爆炸——是预定的调虎离山信号!
整个督军府顿时炸了窝。卫兵们冲向爆炸方向,军官们纷纷掏枪。李云龙趁机闪进侧廊,从怀里摸出驳壳枪。按照计划,王喜武应该已经潜入东厢房,林志恒则控制了厨房。
\"砰!\"一声枪响从主厅传来。李云龙踹门冲进去,只见宫野捂着血流如注的右臂,正往侧门爬。其他军官有的倒地不起,有的躲在桌下——王喜武的狙击弹从窗外精准命中目标!
\"狗日的别跑!\"李云龙抬手就是两枪,宫野的腿应声溅出血花。少将嚎叫着翻过身,左手竟然握着把南部式手枪!
子弹擦着李云龙耳边飞过,打碎了身后的青花瓷瓶。他一个翻滚躲到柱子后,听见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屋顶突然塌了个洞——铁蛋瘦小的身影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团长!接应队在西门!\"孩子边喊边扔出颗烟雾弹。大厅顿时被浓烟充满,呛得人睁不开眼。
李云龙趁机扑向宫野,一拳打掉他的手枪,另一手掐住喉咙:\"认识这个吗?\"他亮出八路军的臂章,\"专杀畜生的!\"
宫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李云龙毫不犹豫地拧断了他的脖子,捡起军刀和公文包。铁蛋已经打开侧窗,小脸被烟雾熏得漆黑:\"快走!\"
三人顺着排水管滑到后院,迎面撞上两个卫兵。李云龙抬手击毙一个,另一个被王喜武远距离爆头。厨房方向传来密集枪声,林志恒带着人且战且退。
\"按三号方案!分散撤退!\"李云龙把铁蛋推向王喜武,\"你带孩子走下水道!\"
\"团长你呢?\"
\"老子去拿点纪念品!\"李云龙咧嘴一笑,转身又冲进浓烟滚滚的主楼。
档案室就在二楼尽头。李云龙踹开门,用枪托砸碎玻璃柜,将标有\"绝密\"的文件一扫而空。窗外警报声此起彼伏,摩托车引擎轰鸣着逼近。他捆好文件从窗口跃下,正好落在准备好的稻草堆上。
西门已经打成一锅粥。接应队用机枪封锁了路口,但日军增援越来越多。李云龙刚冲出巷子,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尖叫——铁蛋!孩子被三个日本兵堵在死胡同里,小脸惨白但还死死攥着那把勃朗宁。
\"操你姥姥!\"李云龙红着眼睛冲过去,一梭子撂倒两个鬼子。第三个刚转身,就被铁蛋一枪打中膝盖,哀嚎着倒地。
\"好样的!\"李云龙拎起孩子夹在腋下,冲向接应点。子弹在耳边嗖嗖飞过,有发擦破了他的脸颊,热辣辣的疼。
接应的马车狂奔出城时,李云龙才发现铁蛋胳膊又挂了彩。孩子咬着嘴唇不哭,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疼就喊出来。\"李云龙撕下衣襟给他包扎。
\"不疼...\"铁蛋吸着鼻子,\"就是...就是喜子哥为了掩护我们...\"
李云龙心头一沉。王喜武没按计划撤出来!
回根据地的路上,队伍气氛沉重。虽然成功刺杀宫野并缴获重要文件,但林志恒重伤,三名战士牺牲,王喜武下落不明。
野战医院里,赵刚看着宫野的军刀和文件,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老李,这些情报太重要了!日军下一步的扫荡计划全在这里!\"
李云龙却盯着病房方向:\"喜子有消息吗?\"
赵刚摇摇头。铁蛋突然从病床上跳下来,小脸绷得紧紧的:\"团长,俺要回去找喜子哥!\"
\"老实待着!\"李云龙喝道,随即又放缓语气,\"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了。\"
三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来了消息——楚云飞!
晋绥军上校风尘仆仆地来到根据地,军装下摆还沾着血迹。他开门见山:\"云龙兄,贵部有位神枪手落在日本人手里了。\"
李云龙腾地站起来,椅子哐当倒地:\"活着?\"
\"暂时没事。\"楚云飞递过封信,\"田中久一要用他换被你们俘获的化学专家。\"
原来王喜武受伤被俘后,日军发现他就是多次狙杀军官的\"幽灵射手\"。而李云龙上次缴获毒气时,确实活捉了个日军化学中佐,一直秘密关押着。
\"换!\"李云龙毫不犹豫。
楚云飞却按住他的手:\"别急。田中要在棋盘山交换,那里地形复杂,肯定有诈。\"
李云龙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有诈好啊,老子就怕他没诈!\"
作战会议开了整整一夜。最终方案是:明面上按日军要求交换,暗地里派特种分队提前埋伏。铁蛋自告奋勇去当\"信使\",因为孩子最不起眼。
交换当天,棋盘山笼罩在晨雾中。李云龙带着化学专家和十名战士来到山口,对面是日军一个小队,中间摆着张棋盘——典型的日本式故作优雅。
王喜武被绑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但眼神依然锐利。看见李云龙,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是约定的暗号,表示有埋伏。
\"李团长,久仰。\"田中的中文很流利,\"不如我们先下一盘?\"
李云龙大咧咧坐下:\"行啊,老子让你个车!\"
两人假意下棋时,铁蛋装作好奇的孩子,在附近蹦蹦跳跳。孩子的小手悄悄撒下铁蒺藜,还在岩石缝里塞了几个诡雷。
棋到中盘,田中突然掀了棋盘:\"动手!\"
埋伏的日军机枪顿时喷出火舌!但奇怪的是,子弹全打在了空处——李云龙的人不知何时已退到安全距离!
\"轰!\"地雷接连爆炸,日军阵型大乱。更可怕的是,王喜武竟然挣脱了绳索,从靴筒里摸出把剃刀,一刀割断了田中的喉咙!
原来铁蛋撒铁蒺藜时,偷偷把刀片塞进了王喜武手里。狙击手忍着伤痛,像头猎豹般扑向最近的机枪位,调转枪口就是一梭子!
\"冲啊!\"李云龙带队杀回。特种分队也从侧翼包抄,日军腹背受敌,很快溃不成军。有个鬼子中尉举着白旗投降,被李云龙一枪托砸晕:\"现在知道投降了?晚了!\"
战斗结束后,王喜武被紧急送回根据地手术。铁蛋守在医院门口,小手合十像个虔诚的信徒。李云龙蹲在台阶上抽烟,直到军医出来说\"子弹取出来了,命保住了\",才长长吐出口气。
庆功会上,总部首长亲自宣读嘉奖令。特务团被授予\"尖刀团\"荣誉称号,铁蛋也破格提拔为侦察排通信班长。当大家举杯时,李云龙却悄悄离席,来到野战医院。
王喜武已经醒了,正望着窗外的星空出神。见到团长,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着吧。\"李云龙递过个苹果,\"老子给你削。\"
锋利的匕首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两人谁都没说话,但某种比血脉更深的联结在寂静中流淌。
\"团长,谢谢。\"王喜武突然说。
李云龙把苹果切成两半:\"谢个屁!下次再这么逞能,老子关你禁闭!\"
走出医院时,东方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新的战斗也在等待。但此刻,李云龙只觉得胸中有团火在烧——不是愤青的怒火,而是军人淬炼后的钢火。这火能熔铁蚀金,能照亮最黑暗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