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岚在丐帮总舵盘桓一日,只见那青砖灰瓦间,乞儿往来如织,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与雷古对坐于残破石桌前,一盏浊酒下肚,脸上红晕渐起时,方拼凑出父亲白重朝那惊心动魄的历程。
原来那日白重朝听罢阿月所言,心下便对刘廿有了疑虑,泾原转运司事关重大,若任其蔓延,昆仑派百年基业将倾,西北山河亦会血染烽烟,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恰逢泾原转运司特使催他议事,他便拂袖随行,一探究竟。
到了泾原正事不见议起多少,反而总有鸡毛蒜皮的小事牵着自己不让脱身,倒像是存心拖住自己一般。又瞧见刘廿常与西夏商贾眉来眼去,脚下却纹着碎星阁的暗纹,心中疑虑更重。
当夜,他便寻了泾原的丐帮暗记助自己脱身。
次日,丐帮以讨粮为名,将白重朝乔装入商队。驼铃叮当声中,他便入了横山地界。谁料刚到地界,便听得昆仑派遭了变故,白重朝急火攻心,呕出一口血来,马上去了一趟横山军营,随后便纵马踏沙,要星夜赶回昆仑。
没想刚出横山地界就遇到十数黑衣人袭击,当时送行的丐帮弟子回报,白重朝一掌击出,恍若昆仑镇岳,顷刻便震退七名黑衣刺客,剑尖挑开最后一人面罩时,眼下所见的却是碎星阁暗纹。
“碎星阁……阿月也是碎星阁的人,却遭了刘廿通缉,这到底是?”
“这便不得而知了,不过你若去了军营就不要提碎星阁这个名字了。”雷古叹了口气。
\"父亲临去前,曾往横山军营走了一遭...\"白岚攥紧茶盏,瓷杯在掌心发出细响。
言罢,白岚拂袖起身,便往横山去了。
雷古望着她背影,忽想起二十年前白重朝单刀闯营的豪情,当即唤来最得力的小个子弟子。那弟子不过三尺高,却生得猿臂蜂腰,便是昨晚拿着狗腿骨那名弟子。
雷古将一枚裹着羊皮的铜哨塞入他掌心:\"此去横山,若遇险情,便吹此哨,周围丐帮弟子皆会赶来。记得,白姑娘若少了一根头发,我便拿你的脑袋祭酒!\"复又用粗糙的大手狠狠揉了揉这弟子的脑袋。
小个子弟子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帮主放心,便是拼了我这条贱命,也定护得姑娘周全!\"言毕,身形如鹞,眨眼间便消失在暮色中。
蜿蜒山道如苍龙盘踞,碎石嶙峋间,小个子弟子足尖点地,身形如灵猿跃过断崖险壑。烈日炙烤下,黄尘在他身后腾起数丈,随风化作漫天烟霭。
忽见前方崖畔,一袭素衣猎猎作响。白岚负手而立,青丝被山风扯得散乱,腰间玉带随风相击,泠泠之声如碎冰。
小个子弟子急掠至她身侧,粗气未喘匀便嚷道:“白姑娘!帮主命我死生相随,定要护您周全!”白岚侧眸颔首,眸中星芒微闪,似有千山雪色凝成,方才望向连绵的巍峨远山,恍若看到了父亲宽厚的身形。
二人并肩疾行,暮色渐染峰峦时,横山军堡寨轮廓终于跃入眼帘。但见那青石垒砌的城墙高逾三丈,墙隙间斑驳箭痕如蜈蚣盘踞,了望塔上旌旗猎猎,竟似以人血浸染。
寨门前戍卒列成铁阵,玄甲上斑驳箭痕与刀疤交错,手中丈二红缨枪斜指苍穹,虎目圆睁,直教人脊生寒芒。
“丐帮弟子求见!”小个子弟子踏前半步,声如洪钟。戍卒统领剑眉倒竖,厉声叱道:“丐帮的人?这里不欢迎你们,速速离开!”语毕,长枪森森,竟有数十杆齐指二人咽喉。
小个子弟子怒目圆睁,脖颈青筋暴起:“雷古帮主有要事相商,尔等怎敢阻挠?”
戍卒统领冷笑:“勾结西夏和碎星阁的鼠辈,又要耍得什么阴谋诡计?”此言如惊雷炸响,白岚袖中素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
暮云低垂,城头寒鸦忽啼。戍卒阵列中,竟有数人悄然按住了刀柄。
双方僵持不下,争吵声却是越来越大。
暮色渐深的堡寨中,青布营帐内药香袅袅。
穆若儿着一袭月白道袍,青丝高绾道髻,几缕发丝随风轻拂过她凝脂般的脸颊,更衬得她眉眼温婉如春水。
她指尖轻捻药粉,动作如行云流水,正为榻上重伤的军士处理伤口。忽闻帐外喧哗声如潮水般涌来。
柳眉微蹙,穆若儿指尖最后一道药纱利落覆上伤口,柔声安抚伤者,\"且安心歇息。\"
撩开帐帘时,只见堡寨门前剑拔弩张——小个子丐帮弟子涨红了脸与守营将士对峙,白岚身披玄色大氅立于人群中央,眉间凝着寒霜。
穆若儿素手轻抬,似春风化雪般止住了纷乱。
穆若儿看向场中,目光停留在了白岚身上,“你们二位为何事而来?”
白岚踏前一步,将自己前来探寻父亲踪迹之事娓娓道来。穆若儿静静地听完,微微颔首。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向她时,她眸中流转着清辉:\"诸位且听若儿一言。\"
\"白姑娘远道而来,所求不过真相。\"她转向守营将士时,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诸位都是保家卫国的忠勇之士,若她所言能助我等查明霉粮真相,岂非善事?\"
复又转向小个子丐帮弟子,语调已染三分笑意:\"这位小兄弟,军中将士职责所在,万莫伤了自家和气。\"
剑拔弩张的气氛渐趋缓和。那小个子弟子只能叮嘱白岚万事小心,看着她随穆若儿入了横山营门。
白岚随她步入营帐时,穆若儿低叹:\"实不相瞒,如今军中皆传横山霉粮是丐帮与碎星阁勾结所致。这无根之谣如野火般蔓延,将士们对丐帮积怨已深。\"